江山精品散文
乔山人
地下六十米
“
编者按:
打井,对于现代的年轻人是如此陌生。何况人工打井,编者也是从未亲见。只记得小时候,都是用专业的钻井机器施工,当然那是压力井。现在村里的老井早已被填平,一是不再需要笨拙的摇井,二是出于安全考虑。
这篇文章以极其细致的手法描写了作者人工打井的全过程。期间参杂进生动的心里描写。
文章实写打井,其实是映射人生。人生如打井,过程艰辛,但需要勇气和智慧坚持到底。文章以小见大,颇有哲理性。荐阅。
【丁香编辑:凌雨涯】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07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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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山人·简介
乔山人,原名杨文科,男,60后,陕西宝鸡人。
从事过小商小贩、摄影、电焊工、装配钳工,汽车司机等职业。
上世纪九十年代从事新闻业余写作,其作品散见于省市各报及省广播电台等新闻媒体。2
012年以来,在企业杂志上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2016年6月至今在江山文学网先后作品30余篇。
地下六十米
那是九十年代初的一个隆冬季节。
我骑着自行车,拖着被夕阳拉得细长细长的影子,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
不知从何年何月起,祖辈们就拥挤在一条狭长而又弯曲的小山沟里。大老远根本看不见村庄,茂密的树木将村子遮掩得严严实实,这就是我们黄土台塬上独特的地窑院,“见树不见村,见村不见房,闻声不见人”。一孔孔窑洞在院子四周临崖而修,冬暖夏凉的窑洞选址成了祖辈们津津乐道的话题。随着时代的发展,全球气候变暖,频繁的洪灾成了地窑院无力抗争的伤痛。经过无数次的商议、研究、讨论、博弈后决定,放弃祖业,告别窑洞,全村搬迁至平整宽敞的高地。
这次搬迁,是我们村史上最重要的一次迁徙,用我们队长的话来说:“这叫中华儿女多奇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尽管这话不是很贴题,却表明了即使忍痛割爱也要搬迁的决心。
搬迁的首要问题就是解决水源,因为建造房屋离不开水,必须先给院子打眼水井。黄土台塬最缺的就是水。我们村地下水源较深,一般六、七十米。当时自来水还没有普及,市场上也没有机器钻井,全靠人工打井。一时周边几十里地的打井师傅被人抢了个精光。
眼看快到年底了,计划明年开春盖房子,这打井的事还没眉目呢。我骑着自行车再次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懊恼地对父亲讲:“这个井我来打。”父亲惊讶地问:“你会打?打不好会把井筒打弯的。再说了,你也没有打井工具呀。”我这人很犟,一旦认准的事,非干不可。晚上我买了两包好烟,找到邻村的打井师傅,向他请教了打井的基本要领,带着师傅借给我的风筒,第二天开始张罗着自己打井。
我拿来一个脸盆,扣在地上,用树枝沿脸盆的边沿画了一个圆圈。母亲用擀面杖挑着用红布遮盖的筛子,插到院中央,点燃三柱香,神情庄重地跪在地上边烧黄裱边念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东海龙王保佑我家打井顺顺当当,井水旺旺的……”父亲点燃了一挂鞭炮为我壮行,我如赴战场,义无反顾地戴上了安全帽,拿起了钢钎、錾子、手锤,在厚重的黄土地上重重地凿下了一个印痕。
我一直认为打井没什么难的,力气活而已。别人能打我为什么就不能打?当真正地蹲在井里时才发现,这是个技巧加力气的活路,一味的蛮干只会事倍功半。井口就脸盆口大小,人蹲进去两腿和脚必须八字形撇开,膝盖骨顶着井壁,钢钎在两腿之间的裆部挖。当眼前的土挖完后,再蹲着转圈挖下一部分,一圈需要转四次才能挖完,等于将一个圆分为四等份来挖。我在井里挖土,妻子用蛇皮袋子缝制成一个能装二十斤左右的口袋,挂在辘轳上绞土。一天下来,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似的,一滩泥样瘫倒在炕上,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两条腿就像被钢筋固定了似的蜷着,半天伸展不开。心想这才刚开始,没打几米就这样,往下怎么挖呀?父亲一看我这样就说:“我说了嘛,这打井可不是谁都能打的,算了,明天再去找找,看看哪个村还有会打井的人。”我一听这话,臊得脸像红布一样。当我再去请教打井师傅时,他说:“开始都一样,没有习惯,三天过后就好了。”我只好咬牙挺过了三天,果然在第四天时身上不怎么疼了,腿脚也习惯了井下作业,不再罢工了。
凛冽的西北风呼啸着铺开了铅灰色的乌云,瘦骨嶙峋的树枝惊恐地躲避着刺骨的风,腊月的天气被这风搅动得格外寒冷,旷野里翻滚着干枯的草团。大风过后,天空飘起了久违的雪花,不一会儿就落了一指厚。父亲在井上搭建起了简易棚,遮挡着飞舞入侵的雪花。尽管地面冰天雪地,井里却异常暖和。每次下井前我都要站在井边,脱下厚重的棉袄,穿上单衣单鞋,快速下到井里。从井口开始就在井壁两边半人高的地方凿上两行脚窝,踏步一样,便于上下井。在井下作业,不敢抬头看天,井口随时都有小土块落下,一旦向上看,不是被土块打伤额头就是被浮土眯了眼睛,最严重的时候会伤及到人的生命。我们邻村有一户人家请人给家里打井,井打了一半儿,钢钎秃了,需要到铁匠铺重新淬火。打井师傅去镇上的铁匠铺淬火去了,掌柜的是个急性人,左等右等不见师傅回来,就拿上自家的钢钎,安全帽也没戴下井去挖土。打井师傅回来后,不知井下有人,站在井口直接将淬火好的钢钎扔到井里,锋利的钢钎从掌柜的头顶直插而下。也有人将淬火好的錾子装在口袋里往井下放,结果口袋烂了个洞,錾子凌空而下导致事故发生。如果井下有人,放錾子时要装半袋土,将錾子放在土上,慢慢地下到井里去。每当累了,我就会大幅度摇动绳子五下,表示休息时间到了,每次十分钟。如果摇动三下,就是装满土了,可以起吊。这是下井前和妻子约定的暗号。只要一休息,妻子就会一边烤火一边站岗,防止小孩恶作剧而发生意外。
每当休息时,我就会体验到井底之蛙的感觉了。井口就脸盆那么大,井越深,井口越小,到最后就像一面小镜子似的。只要上面有人探头向下看,井底立马就漆黑一片,唯一的光线被硕大的头颅所占据。有时坐在井下,莫名的恐惧会不时地袭来。如果吊土的绳索断了怎么躲避?如果井壁合拢了怎么逃生?如果井底突然塌陷了,会不会掉到美国去……这些莫名其妙的怪念头时不时地钻出来困扰我,我会突然神经质地感到很伤心,心想如果这些意外发生,我就再也见不到亲人了,甚至会“吧嗒吧嗒”眼泪掉下来。温热的泪水将我从悲惨的思维里拉了回来,我怕丢人赶紧用衣袖擦干眼泪,嘴角会微微上扬,“扑哧”一声悄然地笑出来,心里暗暗骂自己,真是个傻蛋!有时,另一个想法也会不失时机地冒出来:这一钢钎下去,万一挖到金元宝或者地下宝藏咋办?那我可就成百万富翁了。我会用这钱在海边给父母买上一幢大别墅,让他们远离寒冷的冬天,安度人生最惬意的晚年。我还会拿出一部分钱,接济一下比较穷的亲戚朋友,当然遇到生活困境的人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必须帮他们。最后,带上陪我吃苦受罪的妻子游历祖国的大好河山……每每想到这儿时,自己好像就生活在那世外桃源的人间美景里,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吓得井上的妻子紧张地趴在井口连连发问:“怎么啦?怎么啦?发生啥事啦?”我懊恼的训斥她打断了我的美梦:“没事,你的头把光挡住啦!”
我遇到第一道石层是大约十几米之后,石层只有几厘米厚,是姜石构成的。用手锤敲击錾子,稍微一使劲就打通了。我想起打井师傅的话,井下最难对付的一个是石层,最难掌握的就是确保井筒不弯。经过第一层石层之后,每隔五六米就会遇到一个新石层,我连续打通了四层石层也没感觉到有多难呀,只是一层比一层稍微厚点而已。而且只要照着井口照射下来的光亮往下打,就不会打弯井筒。当发现钢钎落下的地方没有亮光时,就证明井筒开始要弯了,立即修正到亮光处就行了。看来这打井的活儿并不难,以前被打井师傅神秘地忽悠了。到了二十几米之后,井下空气已经很稀薄了,呼吸困难,胸闷难受,头疼欲裂。我赶紧把从师傅那儿借来的风筒沿井壁固定好,井上一头扎在风箱的风嘴上,父亲拉起了风箱,徐徐的气体沿布制的风筒而下,清凉的气体将井下的空间填得满满的,氧气充盈起来,我一下子清醒多了,头也不疼,胸也不闷了。
师傅的忠告在第五层石层应验了,井的深度已经快六十米了,按照这个深度水源应该就要出现了,它却拦住了我的进度。这层是个整块青石,将井底捂得严严实实。我用錾子沿井底的边沿往下探,没有一丝缝隙,看来遇到的是一个整体的大石头,它的体积远远超过井底的N倍,只能一点点削掉它的厚度,直到削穿石头才能继续往下挖。一开始我不知道这石头有多厚,信心百倍地用錾子削、凿,甚至想像在这石头上刻上“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几个大字该有多浪漫呀。
当我凿秃了一大堆錾子,甚至父亲专门到铁匠铺给我淬火的速度也赶不上我凿秃的速度,这块大青石已经被我凿下去一米多厚了,还是看不到丁点儿希望。它静静地卧在井底,就像一块卧牛石挑衅地看着我。我背靠井壁气得呼呼直喘粗气,井壁的石头碴子硌得生疼。连续几天,我不断地上上下下,一天能上下好几次。打累了就上来睡觉,跟谁也不说话,自己和自己怄气,觉得太窝囊。直到最后,彻底崩溃了。
我像被抽了筋似的瘫在炕上,丝毫感觉不到火炕的温度,一股股寒气透过脊梁直冲头顶,无神的双眼茫然地盯着窑顶,一句话也不想说。我已经看不到希望,彻底绝望了,看来这井要报废了。这段时间我一直边打边找打井师傅,咨询解决的办法。有人说要用炸药,但药量掌握不好,会炸塌井筒的;也有人说在井壁的一边掏个窑洞,将整块石头掏出来之后,将石头推到窑洞里去;还有人说,算啦,你功夫不到家,还是让师傅给你打吧。我们这儿的打井行业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不管自己打井有多深,只要打井师傅接手,以前打的都不算,全是师傅的。父亲看我饭也不吃,炕也不起,就说:“算啦,认栽吧,找师傅去。”我实在想不通,“凭什么要让给师傅?他凭什么不劳而获?”父亲劝到:“凿石头是技术活,咱们干不了呀。再说了,咱们也没这经验呀。”父亲的话刺痛了我,我就不信这个邪,经验也是积累的嘛,谁一生下来就会打井?我的犟病犯了,翻身下炕,直奔井而去。
当我下到井底,才发觉自己一时冲动多么的愚蠢,以前勾勒的幻想画面被眼前这个这个庞然大物击得粉碎。我只能硬着头皮,面对着残酷的大青石,握紧錾子,抡起了手锤,狠狠地砸了下去!这是我一生刻骨铭心的一锤,是画龙点睛的一锤,是这口井一锤定音的一锤!当我恶狠狠地砸下去时,听到的却是“噗嗤”一声闷响,錾子穿透了青石最后一道防线,錾尖一头扎进泥窝里。“啊,钻透啦!”我大喝一声,吓得妻子又趴在井口紧张地大声问道:“怎么啦?!”我高兴得在井里跳了起来,妻子知道咋回事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我对着井上喊:“哭什么哭,放炮!”
最后一道石层被我攻破了,往下全是湿漉漉的泥土。父亲说,已经打到水层了,水层挖得越深井水越旺。我一鼓作气,站在水里一边舀水一边挖泥,到最后井水涌动的速度太快,我被迫完工了。
当我最后一次走出井口,大雪已经给过冬的小麦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偶尔有几支麦叶探出雪地,惊奇地张望着雪白的世界。身边的树枝上挂满了积雪,在飞舞的雪花中轻轻地摇摆着。村里人踩着积雪,大包小包地赶集回来。我惊奇地问:“谁家过喜事?”妻子在我耳边大声喊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全国人民过喜事,明天大年三十啦!”
雪花飞飞扬扬,新的一年来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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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喜剧《鸡毛蒜皮》在爱奇艺首播上线
剧情介绍
故事从组建鸡毛蒜皮网企划部开始,来自五湖四海的企划部职员日常工作中矛盾百出、囧事不断,围绕个人与团队,职场与人性,一帮“不靠谱”奇葩青年演绎了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黑色喜剧,鸡毛蒜皮网企划部职员经历种种磨难和挫折(鸡毛蒜皮无小事),在大浪淘沙中有的被无情的淘汰,有的历练成职场精英,并组成了优秀的团队迎接一个又一个的鸡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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