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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黎/历史和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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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和现实
文‖安黎
历史是已经过去的现实,现实是正在行走的历史。历史是一条河,人类是在这条河上颤抖的小船。小船随波浪起伏摇摆,漂到哪儿算哪儿。于是,人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致与昨日的不一样。河面也许宽了,也许更窄了,可堤岸依旧牢固。船夫换了一个又一个,对船夫的期待演化成美丽的梦想。可船夫只知捞鱼,他并不想充当勇敢的摆渡者。谁掉入漩涡,或被狂风卷去,他均默然置之。
人永远对现在不满意。不满意的时候神经容易产生幻觉。于是,就有了对过去的怀念和对未来的憧憬。历史犹如一个老妪,人硬要把它幻化成一个出嫁的新娘,这儿别一朵花,那儿涂点儿脂,枯皱的皮肤被描摹得楚楚动人。逝去的痛苦就变得甜蜜,昔日的鞭痕成了可供玩赏的图画。
岂不知,现实是历史的复印,现实是历史的翻版。不同的是,墨迹有浓有淡,颜色有黑有白。或者说,历史是现实的祖先。现实与历史具有无法割除的血缘关系,现实继承着历史的遗忘和遗产,它是乖顺的孝子,守着丰厚的家业而沾沾自喜,绝对不会拿刀砍历史的头颅。于是,谁想背叛祖先谁就是遭人唾骂的孽种,谁想往先祖脸上抹黑谁自已的脸必将黑如煤炭。陈胜吴广及李自成们并不想破坏祖先的戒律,他们只是想当“家长”而已。他们目睹家长们挥金如土,自己却濒临饿死,心理自然失衡。于是就抢就夺,其行为更像一次内讧。孙中山是真正的叛逆者。他把自己的闪亮的宝刀刺向历史的喉咙。但他的初衷与后来事物的演变背道而驰。他抵杭不了惯性的力量。他还未安息,改朝换代的戏剧又重新开演。他的意义仅仅是不屈于在火锅里熬成肉汤的人们的精神图腾,仅此而已。
有人说,历史是一面镜子。是镜子又能怎么样?镜子照出的丑陋在发扬光大,镜子照出的美丽却粉身碎骨。昨日的细菌在今日茁壮繁殖,昨日的毒瘤在今日蓬勃兴旺。倒是昨日的鲜花早已凋谢,昨日的白云在今日已霉烂成破败的棉絮。传统是个庞杂的包裹,内有金银,也有垃圾,究竟继承哪一样呢?屈原、李白等,是历史镜子里的宝物,但有几个人模仿或敢于模仿他们呢?而秦桧是历史镜面上的黑痰,谁看了都觉得他脏,但岂不知他还活着,活得春风得意。秦桧不会死。秦桧是座椅上的扶手,座椅不死,秦桧就不会死。秦桧真有那么一点儿永垂不朽的意思。
有人说,历史是客观公正的。我对这个话就很怀疑。历史再现于世,是今人考证和推论的产物。既然是推论,就没有客观公正可言。出土了秦代的一把宝剑,就推论出秦代的铸造业异常发达;挖掘出汉代的一面犁铧,就断定汉代农业生产的繁忙与兴盛;看到某本书上的只言片语,就能虚构出一段貌似真实的故事。历史就这样被演绎被编造。犹如一位肖像画家,看见一只手,就能画出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艺术创造,绝非真实的存在。在历史面前,一叶难知秋啊!况且,今人对历史的判断来自于一些破碎不堪的资料,谁能保证这些资料是客观公正的呢?资料的制造者若是个谎言家,一辈又一辈的人都得上当受骗。至少,我们面对的现实世界里有太多的谎言,当我们今日的现实成为明日的历史时,谁能保证被后人当作证据的印刷品,恰好不是弥天大谎呢?历史早已蜕变成某些人手中的纸牌,演化为历史学家用于维持生计的菜篮子。喋喋不休的争论类似于街头小贩提着扩音器叫卖,号称自已拥有了真理,近乎于准备谋财害命的庸医在宣称自己拥有疗救百病的祖传秘方。堆在我们面前的历史只是一堆零散的骨头,历史学家只是古墓的挖掘者。我们看不到血肉饱满的人,看不到人的气质和精神。
在兵马俑,我常看到旅游者在购买当地农民烧制的陶俑,不禁滋生感慨。与其说他们在购买旅游纪念品,勿宁说他们在购买假冒的历史。历史被这样轻而易举地仿造出来,绝对不是偶然的。还有,从这些复制的陶俑身上,我看到成群结队被复制的人。购买陶俑的复制品,其实是购买自己。
我对鹦鹉似的历史学家并无多少敬意可言。我尊敬那些创造历史的人。为了不发生误解,我还得重申,我尊敬的是创造历史的人而非复制历史的人。现实是匹马,马可以牵着我们的鼻子走,我们也能牵着马的鼻子走。谁牵谁的鼻子,是不大一样的。
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安黎,男,1962年出生,原籍陕西耀州,现居西安,一级作家,《美文》杂志副主编。从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国内外百多家报刊发表过小说、散文、诗歌等千余篇(首),累计四百多万字。出版有长篇小说《痉挛》、《小人物》、《时间的面孔》以及散文集《我是麻子村村民》、《丑陋的牙齿》、《耳旁的风》、《别样的发现》等十余部书。作品被翻译成英文、日文、韩等多种文字,在相应的国家和地区刊发和出版,入选十多种选刊和近百种文集,获多种文学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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