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顾寒山 图 | 选自网络
01
最近到朋友家参加一次读书会，遇到一名年轻人。他穿得斯文得体，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刚在沙发上一坐下，就顺手就从书架上扒下一本书饶有兴趣地读起来。话不多，但身边有人跟他聊天，他会腼腆地搭上几句。乍看之下，让人觉得他就是那种学识与修养兼具的静雅男生。
聚会开始之前，朋友拿了扫把在清扫地面的尘埃与纸屑。扫到他面前时，朋友开玩笑似地把扫把递给他：“来，帮我扫一下呗。”年轻人下意识地反应道：“额，我不会呢！”然后继续低头看他的书。
聚会完后，大家一起收拾桌上装水果零食的餐具，只见年轻人站起来走开了。眼睁睁看着大家把东西收拾干净，他没有任何想要帮忙的意思，而且挺坦荡的。
大家当然没有去责怪他，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似的。
02
回去的路上，我与另外两位朋友同行。大家漫无边际地聊天，聊着聊着，不免将话题扯到那位年轻人的身上来。
一个朋友问：“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朋友跟年轻人有过几面之交，对他稍为熟悉，说：“他只对诸如琴棋书画的东西感兴趣，生活的主张是过优雅的生活，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对他来说琐碎而庸俗，他一直拒绝参与。”朋友说完耸了耸肩膀。
听到这样一番解释，我很是诧异：他是不是朋友圈看多了？
是啊，当下我们的朋友圈似乎都在流行和鼓吹一种调调，各种情感励志鸡汤文一直在怂恿我们“不要粗糙的日子，只过优雅的生活”。
可我想说：“艰苦才是人生的常态。若你连苦都还没吃过，请别谈什么优雅！”
03
一个人当然有权利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活得高贵些许，前提是你得衣食无忧，不用操心柴米油盐以及意想不到的一堆破事。
谁不想做个“闲”人，每天只谈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可当生活在屁股后面穷追猛打，温饱尚未解决时，怎么优雅得起来？所谓“温饱思淫欲”，温饱解决了，爱怎么优雅怎么优雅。
我接着再问朋友：“他（那位年轻人）的收入很丰裕吗？”
朋友答：“没有啊，出来工作一两年了吧，也就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拿着一份不高也不低的工资。他也一直想着换一份舒心的工作，但迟迟没有转机。”
我忽然明白过来，他远远未尝到人生的苦味！
04
由于工作的缘故，我采访过数十位年轻的创业者。他们当中有颇为老练的70后，也有稍显稚嫩但充满干劲的80后。以他们的才华与能力，随便在一家公司谋个一官半职，都会干得很出色，获得一份不菲的收入，然后过上优渥的生活。
但他们偏偏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难的路：创业。
他们选择了先吃苦，把人生中本该享受的时光往后推延，而且是无限期的。也许他们明白：没有经历过淬炼的生命是浅薄而没有厚度的。
对他们来说，经历创业的艰难考验，便是为自己的人生加分。
所以，一个人，只有尝过苦头栽过跟头，才明白活着不易，从而懂得放下身段，谦卑自己。
05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的父辈都是勤勉而踏实的，吃得起苦耐得起劳，从不埋怨生活的艰辛。即使天塌下来，他们也会咬牙挺住，沉默无言，用肩膀撑起一片晴空。
然而，到了我们这一代，多少人已丧失体验艰苦生活的勇气，恨不得一出生就黄袍加身。如果可以，我们简直想把人生中与苦难有关的部分拿掉。
年轻两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稚嫩，懵懂，不谙世事，需要历经生活的各种不易，然后成长。
冯仑说，三十岁以前买不起房是正常的，以国际惯例，一个人到了四十岁以后有了一定积蓄才有钱买上房，过上好日子。
但你放眼当下，多少年轻人早早就渴望过上有房有车的生活？
所以朴树说，不是我还是少年，是这个国家的人提前就老掉了。
06
讲真，少年时我跟文章开头的那个年轻人何其相似。我梦想着自己有一天成为一名作家，每天坐在咖啡店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优雅地写作。也许这也是很多人心心念念的优雅生活？
多年后，终于出了自己的书，如愿过上以文为生的生活。可当我把电脑搬到咖啡店，要上一杯卡布奇诺时，怎么也写不出满意的文字来。那些能把自己也感动的文字都是夜半深更，一个人躲在逼仄的出租屋里，啃噬着孤单与寂寞熬出来的。而咖啡店里进进出出的人群让我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于是，再一次经过咖啡店时，看着店里三三两两揣了高级笔记本电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假装在写着什么的俊男美女时，我心中总禁不住发出几丝苦笑。
今年年初，我在南方科技大学听了青年编剧卞智弘的讲座，他谈到著名作家袁和平的生活状态。作家每天早上八点准时起床，洗漱过后一个人端坐在桌子前便开始一天的构思与写作。中午休息个把小时，下午继续写。一整天都在不断地抒写。到了傍晚，一天的工作完成，整个人都处于虚脱的状态。卞智弘说，一个真正的作家，他的生活其实非常枯燥单调无聊，并非想象中优雅。
所以，也许我们在朋友圈中所见到的种种优雅，不过是伪装的美好罢了。
07
最近国产版《深夜食堂》因剧中人物买了爱马仕包包吃泡面庆祝遭网友吐槽，身为主演及制片人的黄磊发声道：“没有在深夜吃过泡面的人，没有资格谈人生；只有爱吃泡面的人，才知道在大城市生活的冷冷暖暖，才能为深夜食堂贡献出好故事。”
我并非《深夜食堂》的死忠粉，却不禁被黄老师这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打动。推而及之，我想说：“只有吃过苦的人才知道优雅的真正意义所在，才知道怎么真正享受生活。此外的优雅，不过是装文艺假清高罢了。”
想起早些年读民国作家叶圣陶的小说，喜欢得不行。朱自清称他是“从苏州走出来的少年文人”。前两年流行民国热，当代作家中，多少人的锦绣文章里写尽民国文人的风流俊雅。而叶老是其中的一个。
可直到有一天，我读到叶兆言回忆祖父叶圣陶的文字，才明白这风流俊雅的真正意义所在。他说祖父年轻那会在某机关单位上班，生活条件已经不错了，单位也有汽车接送，可他就是每天素衣粗布，坚持步行上班，才不要什么汽车接送。八十岁的时候，还坚持每天伏案写作，足足八小时，雷打不动。
我恍然大悟：原来真正的优雅，不一定是物质丰裕，华衣锦食，裘马轻肥。性情、风骨里的从容与优雅，更是人生的一种不凡格局。而这样的优雅，定然是跟一个人吃过的苦走过的路紧紧相连的。
亲爱的，若你年经轻轻，连苦都还没吃过，那么，先别急着谈什么优雅吧！
*顾寒山，衷曲无闻专栏作者，自由撰稿人，人文风光摄影师。岁月山长水远，从此有我的文字与你相伴。微博@梦旅人顾寒山。微信公众号“衷曲无闻”（ID：zhongquwuw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