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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张克鹏作品的主题就是村庄。他笔下的村庄，似乎赋予了生命，我想，不身临其境也写不出这么美的文字。他用文字叙述所带来的美感甚至远远超越了村庄本身，写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村庄生活是很苦的，也很枯燥乏味，特别是主人公七爷识大体顾大局，对村庄合并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和看法，故事跌宕起伏，处处留有悬念，让人读后拍案叫绝。走过路过都不如好好看过，就让我们每天带着焦急的心情耐心等待，一起慢慢去品尝，一定会品出好味道。
七爷心上的村庄（连载之一） 作者/张克鹏 一 泰平乡要建社区，按规定，全乡三万多口人集中在五个社区内。河庄要变成一个河庄社区。一千多口人的河庄，要变成一个七千多口人的河庄社区。 七爷在河庄生活了八十二年，听说上边要在河庄建社区，他的双眉舒展了一下，立刻又锁上了。七爷光屁股在河庄长大，除了参了几年军，没有离开过河庄半步。因此，七爷对河庄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七爷年轻的时候，是河庄一带有名的能工巧匠。用麦秸泥垛墙，他是一把好手；用青石料垒墙，他的技术十里八村出类拔萃；他还是半把手木匠，半把手泥瓦工。村里的人盖房支梁、立架，镶门镶窗，全都离不了他。因此，河庄村几代民房的要害活儿，都出自他手。即使到了上不去脚手架、掂不起瓦刀、斧头的晚年，也少不了他站在旁边指指点点。河庄的故事，河庄的喜怒哀乐，河庄那如绳子一样的命运，每一件，每一股，都醮着他那湿漉漉的情感。七爷虽没有多深的文化知识，但他在大扫盲的运动中，上过夜校，加上在部队里养成了爱学习的习惯，在村上有着半知识分子之称。七爷喜欢看报纸，喜欢知道国家大事。用他自己的话说，做人要注意把握国家形势发展的大方向。
七爷知道建社区是一件大好事儿，是一次新的进步，他不像其他农民那样，一开始对建社区不理解。说这是穷折腾。一开始七爷就说：“这社区早就该建！”他这样说，是因为他看到这些年，农村民宅发展失控现象严重，不少不自觉的干部和村民，只顾个人的利益，不考虑公共生活环境，更不考虑他人的利益，一心为了方便自己，私拉乱接，把村里搞的街道不成街道。河庄的现象，早已让他急得眼珠子只想崩出来。七爷说：“什么是时代进步的标志？住上好房子，有个好环境，有个好心情！”可当想到村庄真的要拆除的时候，七爷的心里也是一阵紧似一阵。他想：生活了八十二年的村庄，付出了那么多心血的村庄，有着那么多记忆的村庄，立刻就看不见了，立刻就像村头那条小河里的水样花花地流走了，他的心里自然有了难免的沉重！ 这是人人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 清早，太阳还没有出山，七爷开了门。七爷的老伴说：“你今天是咋了，天还没有亮，被窝里就像放着火炭样！”七爷才不管老伴儿说什么，他想绕着村子里转一转，多看村子几眼。 晚秋的天气，有点寒。出来门，见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毛乎乎的白霜，远处的树梢、房橼下，也都挂着毛乎乎的坠子，像是一条条白色的毛毛虫在那里倒悬着。
七爷开始是在村子里盲无目的地走，两只眼睛不停地看，他感到村子里的每一处地方都可爱。现在，他的大脑里全都成了回忆。他边走边想，他刚懂事的时候，老人们说村子的形状像个带着两个大豁儿的祸盖儿，也有的说巴掌大，形状像个手掌儿。具体像个啥，他没有认真考证过，反正这村子一直让他感到挺舒服的。只是到了近几年，他觉得这村子挺憋屈的！有时候他也找憋屈的原因。他想：“现在村子里的人口多了，村庄大了！房子盖的比过去的房子大出了几倍，能不憋屈吗？”于是，他也就习惯了！可河庄的人确实有点不自觉，尤其是最近的十多年，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房屋越盖越大，越盖越洋气，越盖越特别。从浑砖鎌刀型大平房到双层小楼房，又变成了漂亮的别墅，仿古式、仿欧式，五花八门。总之，人们确确实实是不自觉了！ 对于这一切，七爷虽有点看不惯，但都以包容的心态理解了。七爷想：“现在政策放宽了，思想解放了，人们有钱了，谁想咋谁咋，谁能管了谁？” 七爷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前街那棵老槐树下。这是一棵老槐爷，有了多大年龄，村子里的人谁也不知道。有人说这是一棵唐槐，有人说是大清朝栽下的。总之，在人们的印象中，它是河庄的一棵神槐。传说，天不下雨了，人们来这里祈雨，一祈就灵；谁家想要一个男丁传宗接代，来这里拴，一拴就有。这样一来，在河庄人的心目中，所有的平安都在老槐爷的身上系着。谁家遭灾遇难了，谁家丢财失窃了，也都来这里祈祷平安。每年的年三十，年初一，正月十五的晚上，正月十六的早上，人们都要来焚香摆供。因此，老槐爷的身上，挂满了一绺一绺的红布条……
老槐爷的身上，寄托着七爷的诸多祈求和希望。七爷站在老槐爷的跟前，朝上仰视一下，皱了皱双眉。心想：“这老村子要拆除了，村子要重新规划了，假如把老槐爷规划到路上，它碍了事那该怎么办？会不会把它刨了？刨了它，往后谁还为村子里的人消灾避难？村子里的人谁想拴个娃子，可到哪里拴？这老槐爷可是这一带最灵的地方呀！还有，传说老槐爷的上边住着几百口仙人哩，要是把人家的家口毁了，仙家能不报复？七爷感到这真不是一件小事儿。因此，他很想找一个人问问，可他朝四周瞅了瞅，见近处没人，也就罢了！但这个心思一直在他的心上悬着。 七爷离开老槐爷，顺着街道又朝东走，快走出村的时候，他突然瞧见了关帝庙。传说这里是关公斩颜良、文丑的地方。当年这里曾是一片沙滩，关公斩过颜良、文丑后，随年夏天，一场暴雨引来洪水泛滥，滚滚洪流一直在这里冲了三天三夜，不仅冲坏了这里的庄稼，同时冲走了这里的砂石，冲出两道鸿沟。后来有位道士从这里走过，看见这两道鸿沟便说：“这是颜良、文丑这两个妖神的报复心再现于民间。后来，人们担心类似的暴雨和洪水再次发作，就在这里建了一座关帝庙，请来了关公。传说关公是天上的雷公神转世。有它在，颜良、文丑这些妖神就不敢兴妖作怪。从此，类似的大雨虽还有，但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恶的洪水。因此，关帝庙在村民心上的地位不亚于老槐爷。每年来这里上香的人和到老槐爷面前上香的人一样多。不同的是，每年的元霄节，这里要有庙会。从前，是那些卖甘蔗、锻炮、张炮的小商、小贩们来这里凑热闹，现在是那些卖衣服、布匹和各种家具、农具、餐具的人云集到这里摆摊子。因此，每年的元霄节，这里都被挤得闹哄哄的。 七爷踏上两个被踩光的石台阶，走到关帝门前，发现门儿被一把铁锁锁着，他本来想进去看看，但不知道谁拿钥匙，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一脸无奈地爬到门上，对着两扇门的中间，瞪着那双眼球凸凸的大眼睛，使劲地朝里边看。从关公的脸上一直看到脚面上。心想：“关公爷这蹲大神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七爷看了一阵后，漫漫地把脸从两扇门的中间移开，退下台阶，站在关帝庙门前，愣了愣片刻。他想：“这座庙是河庄人的命，过去的事儿，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相信，人嘴没空言，既然传到了现在，肯定就有它的说道！建社区，这庙可得留着！”
接下来，七爷又来到了太古石面前。太古石是一块半间房一样的大石头，立在牌坊街的东头，与村里的老牌坊对应着。形状像个巨形老人，有三米多高。关于太古石的传说更奇。传说在没有这座太古石之前，河庄经常发生地动的现象，要么是在夜间，要么是在正中午。这种现象，邻村从来不会发生。后来，就有人说：“这是小鬼闹的！”更玄乎的说法是，半夜里土地爷给人托梦说，地动是因为地下有三千多个小鬼在一起翻身。小鬼一翻身，就要来阳间拉人，遇上倒霉的人，小鬼就会拉去，因此，河庄永远不会泰平！”说来也巧，就在那一阵子，河庄真的又发生了地动现象，接连死了两位年轻人，接下来再过一段日子，又死了一位……这些人都是年轻人，他们原本壮实如牛，要么一搁碗就没气了，要么死在了被窝里。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法，死的人心里发悚。他们四处找道士消灾。在道士的指点下，他们找来了这座太古石，结果还真灵，打这座太古石立起来，村子里不仅不再晃动，死年轻人了的事儿也很少发生。
七爷站在太古石面前，想到因为建设社区，这座太古石有可能被推倒，下意识地感到脚下的土地晃动了两下。他想：“这是土地爷给我发来的信号呀！土地爷是让我来保护它呀！如果没有了这座太古石，村子里不平安可就成了大问题。致富！致富！村子里再富裕也不能不平安呀！平安才是福哩！可这些道理，年轻人知道吗？”想到这里，七爷的心上像蒙上了一层云。他疑疑惑惑地离开了太古石，疑疑惑惑地顺着牌坊街向西走。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时应时不应。
河庄村牌坊街西半部，有块秋禾碑。这块碑本来是在村西头立着，这些年村庄向外扩展厉害，所以，它到了村的里边。碑上刻着：“离秋十八日，种禾十八亩，收谷十八石。”那意思是说，离立秋十八天的那天，还能种谷，这天种下的谷子，一亩地还要有一石的收成。七爷想：年轻人都不知道，这块碑可是起了大用，这块碑可不能毁了！这些都不能毁了！”
转了这么一圈后，七爷有了新的心得。他想：这社区是要建，但建社区一定要把关帝庙、老槐爷他们保护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有了它们的存在，才有了村庄的存在。假如没有了它们的存在，这那还能算是一个村庄？这样的村庄肯定存在不下去！
七爷想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地感到保护它们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责任意识让七爷的心里嘀咕着。
“村子里这么多不能拆除的地方，选青这毛孩子，不知道都想到了没有？” 选青是河庄新当选的村委主任。村支书上了点岁数，工作魄力差点，乡里重用选青，村子里的大事儿，选青管的多点。 七爷因心里装着一肚子的心思，就在村子里绕来转去。从村西头绕到家门口的时候，已差不多日近中天了。
作者简介
张克鹏，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书画院特聘书法家。创作长篇小说六部，纪实文学《裴春亮》一部，省级发表中、短篇小说多篇。现任新乡市艺术创作研究所副所长，省四个一批人才，副研究馆员，省签约作家。
【相如作家】编委
总 编:成金洺主 编:苏 伟审 定:唐健雄编 委:成祖耀 董志平 胡华文 陆楷明 铁 裕 彭 鹏 唐贵宗 王良炬 王亚林顾 问:周联合 唐健英 李良飞 刘国栋 任文虎 罗 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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