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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在线】| 阿娜尔古丽作品:不平凡的军旅

我叫大宽,今年32 岁,是张书县南水泉村的雄性农民,我来市里的目的是想把我的身世和经历讲给一个出名的老作家,让他写下来发表。谁知道老作家见了我连个正眼都没瞅,我白白献了半天殷勤不说,还出了一头汗。人家还没等我讲完,就打断我的话,拉下了一张大白脸面说:你这个人好像有毛病,世界上哪里有你说的这么离奇的故事,一听就是瞎编的,你快走吧,中午了,我要煮饺子吃了。
我心想:我又不吃你的饺子,干吗着急地要赶我走?我的经历是离奇了一些,可是你们作家不就需要这种创作素材的吗?你不听就不听,还骂我有毛病,我看你才有些失常。
从文联的家属院出来,正是晌午,城市的太阳与农村的太阳一样毒辣,晒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定了半天神,分辨出了东西走向的街道。街道的另一边是一条旱河,一丝蜡黄的脏水有气无力地流淌着。我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面上了桥,扑面吹过一阵凉风,心理得到一点点安慰的同时也找回一些尊严与平衡,风这东西真好,不管是穷人富人一律公平对待。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张起面饼子和一个西红柿,爬到桥栏上不知羞耻地吃了起来。一个妇女骑着单车带着一个女孩从我的面前走过,小女孩指着我问妇女:妈妈,那位叔叔为什么不沾白糖吃西红柿?妇女说:“你干吗管那么宽?他一个农村人还懂个沾白糖好吃吗?”
妇女的说的话好像把一泡大粪抹在了我的馒头上,使我一阵恶心。我把剩下的馒头和西红柿扔到桥下,刚才还抽搐成一团的肠胃瞬门被一种无形的东西挤得满满当当。我从来没有发现被讽刺讽刺也能止饿,我意识到村里人不能没事来市里自找不自在。我正要去汽车站的时候,忽然想到乡中学的物理老师廉维维说他有个叫古丽的表妹在市一中念书,而且写小说挺拿腰的,得过不少奖。我心想:既然老作家不答茬,就走第二条路线找这个小作者,想要拜佛有的是庙,万一真能办成了也算没白卖盘缠。
几经周折我又来到市一中。正好学生课外活动,我到门房说明来意,门房的大爷相当客气,他打发门口的几个学生去找古丽,然后和我聊起天来,问:今年的庄稼势头可好?家里几口人?我一一回答,最后他听说我当过兵,很高兴地告诉我说,他以前也是当兵的,这样因为我们曾经同是军人的缘故,关系又拉近了一层,他还给我倒了一杯茶水,我一下子就感到了人间自有真情在的说法。我们正谈得昏夭黑地的时候,俩女孩走进门房,高一点的女孩问:
大爷,有人找我?她的声音很脆,就像清亮的滴水声一样。
大爷指着我说:这个哥哥找你。
我想:她就是廉老师的表妹古丽,长得人高马大,脸面确实和晚报上刊登的照片一模一样。说实在的我开始有些不相信她这么一点小年龄会写小说,但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管结果如何,是骡子是马拿出来遛一遛。
她问我:你找我有事吗?
我说:听你那个乡下教书的表哥说你会写小说,我来给你提供一些材料,如果你用得上便罢,用不上也没关系,我不会去你家吃饺子的。
古丽和另一个女学生笑成了一团,笑声拉得很长,充满韧胜,就像猴皮筋一样有弹力。看来我说的话很幽默。古丽终于笑完了,说:我们还有一节自习就放学了,你就在我们学校的招待所住下来,放学后我过来找你,晚饭就在我们食堂吃吧,我有饭票。
古丽的样子很有“挺身而出”的味道。我的心里感到有些潮乎乎的温暖。
没想到事清的容易程度出乎我的意料。晚上,古丽来了。带着白天和她在一起的女同学,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警察,古丽说是她大哥。
大家坐了下来,我问古丽:你们作家是不是不能写离奇的小说?是不是离奇就是瞎编?
古丽微笑着,不停地用手指持耳朵后的长发。她回答:没什么,写小说就是文学创作,和离奇、瞎编两个概念。比如说震惊中外的《 白毛女》 ,大年三十杨白佬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有钱给喜儿买红头绳吗?喜儿面临被饿死的困境,还有心计哼一曲小调吗?再说王小波写的《 绿毛水怪》 ,好端端的大姑娘怎么能变成妖精?就连中国古今文学坐第一把交椅的《 红楼梦》 都是假作真时真作假,无为有处有为无。你只管放心说,我心里自然有数呢。
我难以承受古丽巨大的信任,这些年里,我如同一个绝望的寡妇,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我这段奇特的经历上,我的这段经历就好似我拉扯着准一的孩子。今夜,我要把孩子出嫁,不管古丽将怎样打扮我的孩子,我都无话可说。可我真的很欣喜我的孩子能赶上古丽的这趟班车。
我,看着古丽的脸庞。把满腔的块垒抽成一根绵延细长的丝,一点一点地吐了出来、缠绕起来、挥洒起来:
我的故事,先从七十年代初一个叫李大牙的女孩说起。那年可能李大牙刚十七岁,她很漂亮,只因长了两颗龅牙而声名鹊起,得了个外号叫大牙。父母没文化,不会花儿呀粉儿呀的起名字,就随手加了个姓把外号当成了孩子的公用名字,还偷着高兴好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真是文盲所见略同,俩口子一点也不懂得维护孩子的名誉问题。
大牙如果不说话露不出牙的时候也算个美人,就是这两颗龅牙亵渎了她的整体形像。她老子说等她再大一些她不怕疼的时候,就给她用磨镰刀用的磨石把她的龅牙磨小了。她曾经问父亲:大大,什么时候我就到了再大一些的时候?
大牙父亲回答:二十来岁,就是到了找对像那么大岁数。
于是大牙盼着自己快些长大,父亲的话语支撑着她熬过了暗淡无光的十七年。她不像其她女孩那样害怕长大,反而,她望穿秋水地盼望着快些长大。有的时候甚至感到时间过得太漫,简直就是度日如年,现在都十七岁了,距离二十岁还有三年,三年就是一千来天,很快就过去了。想到这里,她有一种成绩斐然的骄傲。
村子后头有一条小河,大牙最喜欢在小河边洗衣裳了,重要的是河水能映出自己苗条的身段和美丽的脸蛋,这个时候就是大牙最幸福的一刻。她时常看着河里自己的影子想:假如自己今后有了钱就买一面大镜子,落地的,连脚带头都能照到。洗完衣裳她装着洗洗手,拢拢头趁机再看自己几眼,心里那个美劲儿呀顶着喉头一股一股向上涌,她每天在河边做着美若天仙的梦,她不讨厌想入非非的自己,因为有梦的女人才是可爱的女人。
人常说能人最终死在自己的能耐上,美人迟早要死在自己的容貌上。这个李大牙事就出在爱在河边照影子上。假如她没有这个嗜好,她的一生也许就像她父亲说的那样——到了十八九岁,把牙磨小了,再找个男人守着她美好的人性,度过了真实的一生。她不会留下什么传记,死了以后安然地归人大自然之中。然而,命运偏偏让她笔直的阳光大道拐了个弯,这个弯真有些天方夜潭的味道。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夏天的中午……
她从地里回来,放下锄头,摘下草帽,和娘说了一声,便抱着一捆脏衣服向村子后的小河走去。大牙娘追了出来大声吃喝着说:牙儿,你也不嫌累,你吃中午饭,我去洗吧。
大牙也不理她娘,怕她麻烦。她有一点饿,为了照影子,这点小饿也能忍得住。她的美丽倩影治疗饥饿在短时间内是特别有效的,所以说大牙欣赏自己的勇气是一流的。她来到河边,先洗头发和脸再洗脚和腿,接着步入正规就是照影子,照够了捎带着洗洗衣裳,然后带着一腔甜蜜回家吃饭。
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大,就在她刚要挽起裤子打算洗腿的时候,一抬头身后站着一个黑影。大牙以为看花眼了,心突突乱跳,定了定神再一瞅,可不是,果然是个人——四十多岁,脸被剃须刀刮得青寡寡的。这个人便是队长占心。他来的真不是时候,大牙美丽的幻想在一瞬间全被大风刮跑了。
他嬉皮笑脸地蹲下身子边洗脸边问:大牙,你怎么不回家吃饭?
大牙回答:俺娘还没做好呢。队长大爷,你家的小芹做啥呢?这几天总不见出来。
他看着大牙说:学校要招聘民办教师,她正复习以前的课本,准备去考试。大牙羡慕地说:小芹真是好命,念了初中毕业,我连校门子也没进过,这辈子算是没那当老师的个命了。
队长脱了鞋子,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开始洗脚,边洗边瞅着大牙说:不当老师还能干别的呀,你这么聪明漂亮,难得这份人才。大牙把衣裳抖开了,开始洗,她听了队长的话,捂着嘴直想笑,说:我算什么人才,我又没文化,什么都干不了,就会跟着大家去锄地。
队长说:看看你说的,都把自己小看死了,这回咱大队里的妇联主任金华出嫁了,你接了妇联主任多好,少说一个月能挣二十来块钱,过年过节的大队干部分啥你也有啥。
大牙笑着说:人家金华是小学毕业,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可不行,这个钱我可挣不了,你让别人当吧,我也没那个当干部的福气。
队长说:我说你能当了就能当了,不会写名字可以慢慢学,包子里有肉没肉不在褶子多,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你就能一步登天当妇女主任,我还要给你买一辆自行车,每天骑着到乡里开会,那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心宽死了。
大牙问: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我就可以做妇女主任和买自行车了?
队长说:我说了你可别告别人,我想和你那样一次,就是你让我X一次,就现在,中午人们都吃饭去了。
占心说着就走了过来,手一下就从大牙的领口伸了进去,对着大牙的上身又捏又摸,大牙吓的脑皮子秫秫直跳,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被占心剥成了一只大白兔子。占心一边脱自己的衣裳一边威胁大牙说:你趁早别叫,假如真有人来了,丢人的不是我,而是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让人看了,你明天怎样有脸活人。大牙趁占心脱裤权的时候,双手捂着大腿根,撒腿就跑,
占心着急地就追,因腿脚还没从裤权里抽出来,着急地顾了吹箫、顾不了捏眼,他边追边喊:大牙,你回来,我不x 你了,我和你耍呢——
他一着急就被没脱下的裤权一下给拌倒了。眼看大牙赤条条地跑远了,他火了,恶念胆边生,随手捞起个拳头大的石头,使劲向大牙抛了过去,正打在大牙的后脑勺上,大牙惨叫一声晕了过去。占相爬了起来,提起裤权,飞快地跑过来,双手抱着一个更大的石头,他要砸死大牙,以绝后患。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村里的年轻人刘长羽端着盆子,拿着筑篱来河里捞虾米。他只看见了队长没看见爬躺在地上的大牙,说白了:就是一头混水不知内情。他只看见占心光着身子奔跑,以为逮鹤鹑野鸡水鸭子什么的,于是冲着占心大叫一声:哎——,队长,你害羞不害羞,也不怕你丫头小芹给看见?
谁知道队长听见呼唤,扔下石头,双手捂着脸转身逃跑了。长羽大声叫唤:害羞了吧,自己还捂个脸,捂不捂我也知道你是谁。
刘长羽来到河边,感到奇怪,这衣裳漂了一河没人管,是不是有人掉到河里了。他又一想:刚才占心的奇怪举动更加感到蹊跷。他脱下毛了边的外裤,蹲在河边,打算捞些糠虾,糠虾这东西真好,回去多放点盐巴淋点麻油炒一炒撒在小米稀粥里既解谗又顺口。
他刚刚弯下腰,就听见身后有人大声喊叫:救命呀,大家来看,出人命了!
长羽扭头一看,只见占心已经穿好衣裳,伸着脖子大喊大叫。长羽心想:这个鸟人,刚才见了我便跑,现在又叫救命,想玩什么鬼花样。
刚要起身去看,队长已经奔跑到他的面前,用手指直戳着长羽的脸说:你这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东西,你为什么把人家好好的姑娘给打死?可惜全大队的人看你没爹没娘的白白救济你一场。
长羽开始以为占心开玩笑,见他一脸正色,就糊涂上又加了糊涂,他问队长:我把谁家的姑娘给打死了?
占心指着水洼说:你还抵赖,那个大牙躺在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羽顺着占心指着的方向跑过去一看,直惊得瘦脸蛋子上的肌肉喘喃跳着。他看到大牙的一丝不挂的身体爬在地上,后脑勺子上的血已经把身下浅浅的河水染得通红,血丝还在丝丝拉拉地不断向水中扩散。
长羽迅速脱下衣衫裹住了大牙的脑袋,抱起她向村里跑去。占心在后边追着边跑边喊:不好了,大牙被人打死了。接下来嫁祸于人、送水推舟的事情就很自然地发生了。
李大牙宁肯在人间死掉,也要在瑰丽的憧憬中永恒,这种自赏自爱的精神可佳,但是她因自赏而引火烧身的同时,把长羽送上了断头台。这是具有一个悲壮性的乡村故事。可怜长羽有口难辩,裸赤着身体被五花大绑捆着送到公社。他的那张脸因为生气而增加了硬度,跳着高地喊冤叫屈。公社的特派员那管他作死作活的狂嚎,因为人证物证俱在,所以他的罪行被盖棺定论为先奸后杀,特派员毫不客气地让他坐一夜铁凳子反省自我,第二天一大早送到县里进行突击审讯。他受尽了耻辱与折磨的那一刻,突然有一种荒谬的想法就是活着也无望,不如承认了,然后速求一死。
不管现实多么残酷,老夭爷还是慈善的,也许长羽就不该死在这件事儿上,在他招了供,按了手印打算等死的时候,这个李大牙竟出现了,她硬奔石砍地上了法庭,要求重新审理刘长羽先奸后杀她李大牙的案子,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真让人哭笑不得。刘长羽非常感激她死的不是时候,却复活的洽倒好处。
大牙被赤条条送回那天,大牙的娘哭得死过去三次,根本没来得及考虑占心的话是真是假。大牙老子更是个死相的人,脑袋算是白长了,好歹不分二百五一个,当时还给了长羽两个嘴巴子。
大牙的娘给大牙穿好装裹衣裳,身边放了一面小镜子让她到阴间以后继续维持她酷爱照影子的优良习惯,她还给大牙嘴里塞了一枚二分钱的硬币,作为口含钱。借了村里八十多岁四老奶奶的一口备用棺材,只等太阳落山时沉陷入殓。大牙的老子女里女气地哭了几声,带着一帮人破土打坟去了。谁知快到晚上时,当大牙娘掀开纸钱再想看看大牙的遗容,只见大牙口中的硬币掉在脸上。大牙娘先前是一惊,随后想到人死不能活的说法,也许是丫头的鲍牙太长没有彻底塞进去,或许是塞到唇下齿外。她用力撬开大牙的嘴,把硬币重新塞了进去,然后说:好闺女,娘知道你死的很冤枉,那个挨刀鬼刘长羽也活不了几天了,你放心的走吧,娘能活几天算几天,说不定哪一天娘我就找你去了。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大牙口中的硬币又到了唇外,并且左右两行泪水直流到耳根。
大牙娘越发犯了疑惑,心想:人们常说女人死了有的变成了墓活鬼,难道真的是有这么回事?她想着不禁脊梁发麻,虽然大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毕竟虎死如羊、人死如虎,她变鬼以后可是六亲不认,喝鸡血吃人肉。
正在没办法的时候。洽好小芹来给大牙哭丧,大牙娘就像得了救星似地,把小芹迎接进来,没等小芹烧纸便一手把小芹拉起来说:小芹,你看看大牙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说法,总是流泪,你们识字人看的书多了,懂得也比较多。(未完待续)
本作品首发《霸州文苑》
本栏目主编:宋蔷
作者简介:阿娜尔古丽,党员,维吾尔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国际写家协会终身签约作家。出版长篇报告文学《踏着春天的脚步》;出版长篇小说:《红盖头》、《花轿》、《秋蝉的嫁衣》、《柳如是》、《压寨夫人》等。长篇报告文学《森林城市的崛起》由中国绿色时报连载。长篇小说《森林中的红盖头》由《生态文化》连载。《守林世家》由《生态文化》连载,已经出售影视版权。中篇小说:《糖水玛娜》被中央财经大学阅读课本录用。参与十余部影视剧。在国内期刊:《西部》、《飞天》、《地火》、《上海文学》、《天津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摘》、《生态文化》、《世界华人》、《华人》、《半月谈》、《塔里木》、《读者文摘》、《楼兰》、《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华北信息报》、《共富天地》、《河北教育》、《东莞文艺》、《中国绿色时报》、《新视野》、《南方周末》、《解放军日报》发表小散文四百多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