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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繁多的料理店(小岩井译)

两位年轻的绅士,穿戴一身英国士兵的戎装,肩扛闪闪发光的步枪,带着两只体壮如白熊的猎犬,漫步在深山之中。他们一边踩踏在落叶之上发出着沙沙响动,一边聊了起来。

“整个都很不对劲啊,这片山林。连一只鸟一匹野兽都没冒出来过。随便来点什么都好呀,我好想咚咚开两枪试试手啊!”

“要是能在野鹿的黄肚皮上,射上那么两三枪,那该有多痛快啊!看着它一圈圈打转,然后邦的一下倒在地上哈。”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相当偏僻的深山之中了。连给他们做向导的职业猎人,也因吃不准方向,徘徊在路上探路的时候和他们走散了。

更糟糕的是,他们那两只好像白熊一般的大猎犬,也好像害怕这深山老林的阴森恐怖,同时剧烈不安起来,它们狂吠了一阵功夫后,竟然都口吐泡沫晕死了过去[ 。

“坦白跟你说,这下我可损失了两千四百元 呢。”其中一个绅士翻开死狗的眼睑看了一下,无奈道。
(译者补充:日本大正时期的物价:
1日元=100钱,一克黄金=1.36日元
一碗拉面10钱。1日元可以吃十碗拉面!如今一碗拉面差不多500日元,所以2400日元乘以5000=1200000 一百二十万!就是这只狗的价格了。 这两个是真土豪啊!)

“我的损失可有两千八百元。”另一个绅士歪着脑袋,一脸遗憾。

第一个绅士的脸色变得有些差,死死盯着另一个绅士的脸说:
“我想我们应该回去了。”
“没错,我现在也是又冷又饿,也想着差不多该往回走了。”
“那就这样吧,我们今天的狩猎就到这吧。回去的时候,到我们昨天住宿的旅店,花个十元买些山鸟带回去就好啦。”
“还有兔子呢!反正最后也都一回事,没啥差别。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然而困恼的是,现在该走哪条路回去呢,他们俩是完全没有头绪。

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呼呼地咆哮,草木簌簌树叶沙沙,大树也轰隆隆地被风吹得摇晃作响。

“我的肚子好饿啊!从刚才开始我的小腹就开始发疼,快受不了了。”
“我跟你一样,现在实在是不想走路了…”
“不想走路了啦。啊啊真要命,我现在就想吃点什么。”
“是啊,好想吃东西啊!”

两位绅士大人,就在哗啦啦晃动的芒草丛中,这么聊了起来。
正当此时,两人不经意地四处张望着,竟忽然发现了一家气派的西洋建筑。
走近一看,发现玄关前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

RESTAURANT
西洋料理店
WILDCAT HOUSE
山猫轩

“你瞧,来得正好哈!没想到这个地方相当的开化嘛!我们进去看看吧!”
“不对,在这样的深山里面不觉得很诡异吗?不过我们还是先看看能不能吃点东西吧。”
“肯定可以吃饭的嘛!你看牌子上都写了是料理店了。”
“反正先进去再说吧。再不吃点东西,我就快饿得趴在地上了。”

两人站到了玄关前。玄关是用白色的濑户瓦砖砌成的,着实气派得很。
后面立着一面玻璃双扇大门,上面用金字书写着:

“来者皆是客,大门为您开。请千万不要客气。”

两人见此,喜笑颜开地谈论起来。

“你看看这写的哈。果然世事难预料,我们今天受了一天罪,没想到能遇到这种好事。这家虽然是料理店来着,但看来可以是免费受到款待了吧。”
“我看也是这个意思。都写了千万不要客气了嘛,我们就别客气了哈。”

于是两人推开大门,进入了房子里。门后是一条走廊。在那扇玻璃门的后面,也有金色大字写的告示:

“富态的人和年轻人,本店特别欢迎。”

两人一看特别欢迎,大为雀跃。
“你瞧瞧,我们刚好就是这类特别受欢迎的人啊!”
“我们两个条件都具备了呢!”

两人一路顺着走廊前行,看到了一扇涂着浅蓝色油漆的门。

“这个房子真古怪啊,怎么有这么多门啊!”
“这叫俄罗斯风格好吗。寒冷的地方还有山里面的建筑都这样的啦。”

正当两人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蓦然发现门上有黄色的字,上面写着:
“本店是家要求繁多的料理店,敬请谅解。”

“看不出来人气很旺嘛,都在这么深山老林了。”
“这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 你看东京那些有名的大餐厅,不也很少出现在大街上的嘛。”

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推门而入。于是又看到门的内侧写着:
“本店的要求还真的是很多呀,还请一一耐心阅读。”

“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啊?”其中一个绅士皱起了眉头。
“嗯...我估计是客人太多,人手不足,准备饭菜需要花时间,希望客人能够体谅的意思吧。”

“也有道理。不过随便什么房间都好,快点让我进到室内吧。”
“就是说啊,快点让我先坐到桌子边也好啊!”

然而令人烦躁的是,又出现了一扇门。在那扇门的侧面还挂着一面镜子,镜子下面摆放着一把带长柄的刷子。

门上写着红色的字:

“亲爱的顾客,请在这里梳理您的头发,然后擦刷鞋子上的泥泞。”

“这倒是合情合理。刚才在玄关的时候,我还觉得这种山里面的馆子肯定没什么讲究,是小瞧了呀。”
“很重礼仪的料理店啊。肯定是有一些大人物常常来光顾吧。”

于是两人老老实实地整理着头发,擦拭着鞋子上的泥,弄得干干净净。
按吩咐做了,然后呢?没想到刷子被放回原位的一瞬间,竟然开始若隐若现地逐渐消失了,一阵阴风“嗖”地吹进了室内。

两人吓了一跳,紧紧靠在了一起,连忙打开门,逃到下一个房间里去了。两人此刻只想快点吃些热乎乎的食物,赶紧恢复一下精神,要不然的话真不知道还会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门的内侧,再次出现了奇怪的文字:
“请把猎枪和子弹放置于此。”

一看旁边就有一个黑色的柜台。
“这倒也是,带着枪支吃饭也确实不太好。”
“哎呀呀,看来真的是常有大人物过来呢。”

两人当即卸下枪支,解开皮带,统统放在了柜台上。

接着又看到了一扇黑色的门,上面写着:

“还请脱下您的帽子、外套以及鞋子。”

“不是吧,要脱吗?”
“没办法了,脱吧。看来的确是有贵宾在里面的样子呢。”

两人脱下帽子大衣,挂在了钉子上,又脱了鞋吧唧吧唧地走进门内。

门背面有写着:
“领带的别针、衬衫的袖扣、眼镜、钱包以及其他金属物件,特别是尖锐的东西,请全部放置于此。”

门旁边就放着一个黑漆漆的漂亮保险柜。保险柜的门开着,一旁放着钥匙。

“哈哈,看来是有的料理需要用到电呢。所以金属物件就挺危险的。特别是尖锐的东西就更危险了吧。”
“有可能。我看买单是不是回来的时候在这里付啊。”
“大概吧。”
“没错,肯定是的。”

于是两人又摘下眼镜,解下袖扣,全都放进了保险柜里,然后严严实实地锁上了钥匙。
又走了一段路,又出现了一扇门。门前摆放着一个玻璃罐子。门上写着:

“请在自己的脸上和手脚上,全都涂上罐子里的奶油。”

往罐子里一看,果然里面装满了奶油。

“不是吧,抹奶油又是整哪出啊?”
“这个吧,你看外面不是很冷吗?可是室内很暖和啊,这冷热交替的话对皮肤不好,容易干燥龟裂啊。让我们抹奶油估计是为了预防吧。再说里面可不是有贵宾在嘛,搞不好这种地方,却能让我们结识一些贵族呢!”

于是两人抹起了奶油,在脸上,在手上,然后又脱了袜子,抹到了脚上...
就这样罐子里的奶油还有很多,两人假装在抹脸,偷偷地吃起了奶油。

接着慌慌张张地推开门,发现门后写着:
“有好好抹奶油了吗?耳朵上也抹了吗?”

一瓶小巧的奶油罐,挂在门边。
“哎呀呀,我的确忘了抹耳朵!差点耳朵的皮肤就干裂了啊。你说这家店的老板怎么这么周到细致哈!”
“简直了!这么细节的地方都注意到了!不过我现在只想快点吃饭,就这么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算怎么回事啊?”

于是两人又走到了前面的门前。上面写着:

“料理马上准备就绪。
请再等十五分钟。
马上就可以享用了!
请赶快把瓶中的香水,充分洒在自己的头上。”

门前早已准备好了一瓶金光璀璨的香水瓶子。
两人拿起香水,往身上猛洒。
可没想到这个所谓香水,怎么有股香醋的气味?

“这香水怎么有股奇怪的醋味?这是怎么回事?”
“搞错了吧。估计女仆感冒了鼻子不好使,把醋放进香水瓶了。”
两人开门入内。门后有大大的一行字,写着:

“这么多繁琐的要求,您一定感到厌烦了吧。实在过意不去。这是最后一个要求了,还劳烦您把罐子里的盐,全都抹到自己的身体上。”

果然有个精致的青色陶罐子放在眼前。
这次这个要求,让他们大为惊讶。两个人终于觉得不对劲了,互相打量着对方涂满了奶油的肥脸。
“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我也觉得有点诡异啊。”
“这所谓要求繁多,莫非不是客人的要求多,而是料理店对我们的要求繁多?”
“所以说,所谓的西洋料理店,不是我们以为的,向客人提供西洋料理,而是把客人做成西洋料理呀!这么下去...接着...也就是说...我..我们...哇啊!!”
说话的绅士已经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颤抖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快逃啊!”
另一个绅士一边喊着一边往后推门,可是门一点都推不动。
走廊的尽头还有一扇门,门上有两个巨大的钥匙孔,上面刻着一堆银色的刀叉图案。
门上也有一行字:

“哎呀,真是辛苦两位了!
现在饭菜准备完毕。
请快点进来准备开动吧!”

此时,钥匙孔内露出了一双骨碌碌打转的青色瞳孔,正在往两人方向窥看。

“哇——!” 抖啊抖啊抖啊抖。
“哇——!” 抖啊抖啊抖啊抖。

两个人抱头痛哭起来。
此时门内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糟了。他们好像发现了呢!你看他们都不往身上撒盐诶。”
“废话!老大写得也太蹩脚了吧。你看那写的——要求繁琐,您一定厌烦了吧。还实在过意不去呢。什么玩意儿嘛!写那种白痴的东西干嘛!”

“哎呀无所谓啦,反正老大也不会分我们吃,一根骨头都不给,哼。”
“那倒也是。不过这两个家伙不进来的话,责任可是在我们诶。”
“喊他们进来呗,我来喊。喂,尊敬的客人啊,快点进来呀!欢迎光临,欢迎光临!盘子也都洗好了,青菜也用盐之类浸泡好叻,就等你们进来,和青菜一起好好搅拌搅拌,再盛到洁白无瑕的盘子上啦!你们干嘛不进来呀!”

“来嘛,进来,进来呀!难道你们不喜欢做成蔬菜沙拉吗?那好说啊,我们也可以换个生火油炸的嘛,总之,进来慢慢商量啦!”

两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脸已经拧巴得跟折皱的废纸一般,凹凸不平,尽是褶皱。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颤抖个不停,声音都发不出,只剩下无声的哭泣。

门内发出了噗噗噗的几声笑声,然后又喊叫起来:
“倒是进来呀,进来呀!再这么哭下去的话,好不容易做的奶油可就掉光啦。哎,老大,马上就好,给您把菜端过来。喂!客人你们快进来呀!”
“快点进来吧!我们老大都已经披上餐巾,拿好刀叉,舔着舌头流着口水,就等二位大驾光临啦!”

两人就哭呀哭呀哭呀哭,哭到停不下来。

“汪!汪!呜啊汪!”
突然传出狗吠声。那两只白熊似的大猎犬猛地撞开门,跳进了屋子里。
那钥匙孔内的瞳孔倏的一下消失不见。两只大狗嗷嗷嘶吼着一边在房间内来回绕圈,寻找踪迹。突然又“汪昂”的一声大叫,风驰电掣般撞开一扇门,两只猎犬飞一般冲了过去。

门的那边漆黑一片,只能听见里面不时传来一阵阵“喵呜啊——嗷嗷——咕隆咕隆——”的动静。随后又是一阵簌簌的响动。

突然之间,整个房子好像烟雾一般消散无影。而此时,两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着,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丛之中。

再仔细一看,他们的外套、鞋子、钱包还有领带的别针等等,全都东零西落地挂在树枝上,或是散落在树根附近。风猛烈地吹了起来,呼呼地咆哮,草木簌簌树叶沙沙,大树也轰隆隆地被风吹得摇晃作响。

大猎犬们又嗷嗷叫着回来了。
这时身后响起谁叫喊的声音:
“少爷啊!少爷啊!”
两人一下振奋了起来。对着那边叫喊起来:
“喂!喂!我们在这儿呢!快点过来呀!”

戴着蓑帽的职业猎人,拨开着沙沙作响的草丛走了过来。
这下两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吃完猎人带来的饭团子,两个人又在途中花了十元买了一些山鸟,这才返回东京。

然而,虽然他们安全回到了东京,也泡了热水澡,恢复了精神,可是那张吓得犹如褶皱的废纸脸呀,却再也没法恢复原样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