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已过,再往后延了一个多星期,驱车200公里左右,终于能站在二姨家的小楼前。
二姨家的小楼前,是一条寻常的乡村水泥路,往左延伸,曲曲、弯弯,向前,一路连缀着稻田、菜地、水塘、房舍、树林、山角……沿途撒下人声、车笛、狗吠、鸡鸣、鸭嘎、牛哞……偶有车辆在路面疾驰而过,腾起一阵尘雾,又在尘雾的缭绕下匆匆消逝在远处的拐角处。
小路的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信步走上这条小路,放眼环视四周,顿觉心胸舒畅。眼前不再有遮挡视线的油菜、蓬草、瓜架藤蔓,各种高大的落叶乔木褪下了它们的旧装,视野就开阔起来,光线显得格外充足,朗朗苍穹下,山的棱角逐渐分明,也能隐约看到山上树的轮廓,似摆置在案几、触手可及的假山盆景。
眼前这整片的田野,如同一个袒胸露肉的汉子,黢黑的泥土是它健康的肤色,起伏的田埂小径是它的骨骼血脉。我被深深震撼,为它毫不掩饰的坦诚和率真——草的衰颓、根的腐败、叶的枯朽、庄稼茬的呆滞……都一一陈列在眼前!——是的,它丝毫没有想着去遮掩什么!
索性踏着起伏不平的土埂路到田野里去走一走。
圳沟,到了枯水期,只在底部有一线细细的水流,力气小得浮不起一片羽毛。圳沟两岸却簇拥着密密长长的枯草,在清冽的寒风中竟也摇曳出袅袅的舞姿。我想起小时候春节去乡下拜年,必定要跟老俵们去田野,口袋里必定要揣一盒火柴,看着一蓬蓬灰白细密的野草,必定忍不住擦着一根火柴,看着野火随着浓烟燃起,伴着“毕毕剥剥”的声音,必定手舞足蹈欢呼雀跃不止。火会随草的高低稠密变幻,火舌于是时而高亢,时而伏地,时而迎风大笑,时而沉默潜行……田野里便渐渐多了一条条蜿蜒的黑龙!大人们多次以“放了野火晚上会尿床”来吓唬我们,然而跟放野火的刺激有趣相比,尿床这样的小事又何足惧惮?况且,白天放完野火的夜晚往往更加谨慎,所以尿床的情况从没有发生过!倒是因为害怕火势蔓延引起火灾,必定会顶着大人的斥责不吃不喝一直守着它火熄烟灭为止。现在,这圳沟边一蓬蓬灰白干燥的枯草,又撩起我顽劣的童心,然不远处竖着一块牌子,“秸秆禁烧,人人有责”这几个醒目的红色大字立即阻止了我的冲动!
一湾小小的水塘,嵌在田野的一隅,是田野的眼睛。一丛茂密的芦苇突兀在水中间,灰白的杆、灰褐的叶,那簇拥摇曳的芦穗,干枯、坚韧,像一支支饱蘸诗情的妙笔,流淌着不可言说的神韵,把整个水塘装点得美轮美奂,那偶尔被微风拂拭的苇絮,就象成群仙鹤的羽毛飘洒在水塘上空。没长芦苇的地方,是清清浅浅的水,浸着跌落的枯叶残枝,堆砌摆造出各种几何图形;沉淀着的淤泥,软软糯糯,三两只小鱼顶着晶亮的脑袋结伴路过,泛起细微的涟漪,黏起丝丝泥水;偶尔,也会从泥底里晃悠出一个个水泡,于是就给了青苔肆意地展现她柔美腰身的机会。
苇塘周围还有一排高大的无名树,叶片飘零殆尽,树枝刺刺拉拉向各个方向伸展,把单调的天空分割得粗犷又柔美,就像绽放在天空一角的炫目礼花。那树上修筑的硕大鸟巢便攫住了你的视线,很多的灰喜鹊飞上窜下,啄食欢唱;麻雀们成群结队,慌来慌去赶着参加接连不断的会议,这寂寥的田野便增添了几许生动活泼。根本就不用凝神辨听,那些细若游丝的虫吟,某丛枯叶残草里猛地射向天空的鸟雀,总能让你的心跳跟随田野的脉搏一起,跃动!
目光毫不费力就越过了沟坎,前方有半圈村落,青砖红瓦,屋舍俨然;孩童追逐跑跳的身影时时闪现,寒风送来若有若无嬉闹的声音……嗯,还有我最爱的炊烟的味道!
阳光洒下来,这样清澈、温馨、妩媚、舒适、惬意!
俯下身子深深吸一口气,是泥土的醇厚清新,立马唤醒了沉睡的嗅觉,让人神清气爽,这该就是人们常常说的接到了“地气”的效果吧!
这静谧的田野,把自己丰腴富饶的躯体无私奉献给了人们,让他们尽情地耕耘劳作、吮吸营养,孕育后代,繁衍生息,收获季过后,人们尽享果实的甘甜和喜悦,自己却累得精疲力尽瘫软在世人面前,毫无怨言,只是默默地自我疗伤、积蓄能量,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再还给人们一片美丽、葱茏和蓬勃生机!
你看你看,那点缀在地头土埂上绿得没有一丁点儿杂色的蕨草,那颤立在霜风里悄然绽放的蓝花黄菊,那油油茁壮的麦苗,不正给了田野最朴素最有力的慰藉吗?
你这不卑不亢,踏实稳重、坚毅沉默的田野!
专栏作者 | 一棵竹,乐观坚毅,积极进取。毕业于湖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现从事教师职业,热爱工作,热爱生活,热爱读书,热爱运动,热爱旅游,热爱写作。在全国、省、市文学刊物、报纸及教育部门、网络平台发表过一些随笔美文和教育教学论文。
出品|墨雨天香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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