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部落第37期|【小说征文】调动

【编者推语】
是人都有梦想，都有愿望，本文以一个县城教师想调往省城的愿望来展开，夫妻二人长期分居，丈夫想让妻子到省城工作，妻子也想一家人团聚，可是作为一名人民教师，使命大于一切，关键时刻还是去代课，又带着学生去看病，直至在关键时刻推开学生，自己却被车撞伤了……爱，很伟大，让人肃然起敬。作者以一颗细腻的心对人物进行了大量的心理活动描写，细致入微，感人肺腑，读来令人耳目一新。
1
秦晔病了，感冒发烧到39度。验钞机像他心情一样焦躁，一张张翻飞的纸币似乎耗尽了他的精气神。他咬紧牙关调动全身的细胞，和眩晕做抗争，要保持头脑清醒，一分钱都不能错，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腰酸脊背疼，脚步踉踉跄跄。秦晔迷迷糊糊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半。秀娟和孩子都在千里之外，空空荡荡的家里，依旧没有烟火，没有人气；陪伴他的只有冰锅冷灶和冷清的床榻。一瓶冰凉的矿泉水下肚，牙齿都在打颤，他盖了两床被子仍然感觉身体在发抖。他不愿意请假休息，不是心疼扣工资，而是不愿意面对那无边的孤独和虚弱到想长睡不醒的自己。
秦晔独自叹息，想把妻子从县城的学校调动到省城的学校去工作，就像上半年绿城举办的万人马拉松比赛，独占鳌头的冠军，拼的是实力，是耐力，也是锲而不舍，咬牙坚持的勇气。能从县城的学校调动到省里的学校去工作，那就相当于全省福利彩票的一等奖，华冠盖顶，鸿运当头，除了绝对的运气，还是运气。秦晔既不认识省市的领导，也没有教委的亲戚，更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狗屎运气，活该他和秀娟像牛郎织女一样，整整过了6年两地分居的生活。到今天，看不到前路，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此时的秦晔很委屈：他只是建行的一个小职员，没有能力把秀娟调到身边工作，更没有勇气让秀娟辞职来当个全职太太，一个月4000元的房贷已经压得他趔趔趄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省城的高楼林立，没有他的森林。万家灯火，盏盏明亮，都不是他的家。霓虹闪烁，华灯阑珊，却没有一隅安静的角落，能安放他流浪的心灵。他总感觉，不知那一天，他就会被孤独给压垮了。
秦晔有机会就加班，把所有的休息日都集中起来，每月回老家3、5天，尽尽做儿子和父亲的责任。在他心里，县城那个家才是他的归宿。尽管家里也是一地鸡毛，母亲一直生病，缠绵病榻，直到去世，阴云就一直笼罩他的心。女儿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外公外婆在带。每次离家的日子都像是长久的别离，妈妈含糊不清的嘱咐，爸爸一句“你自己保重”，妻子温情的目光，总让他眼圈发红，流泪的感觉溢满胸口。
上个月休假要走的时候，丫头在外婆的怀里哭得像只小花猫。3岁多的妞妞已经懂得分离的意义，抓住秦晔的行李箱不松手。“我不要遥控飞船，我要爸爸送我去幼儿园。彤彤的爸爸天天送她。”丫头一脸的委屈和期盼，眼睛里的一汪泪水，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秦晔的心软得将要融化，迈出家门的腿却像灌铅一样沉重。电话视频的时候，妞妞生气不看镜头，说：“以后不喊你爸爸了。”秦晔为此郁闷了好几天。
今年农历正月12，病重的母亲没有迎来她生命的春天，微笑着走向了天堂之门，把时光定格在76岁，留给秦晔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永久伤痛和愧疚。
在母亲的灵柩前，老父亲哽咽着说：“老苗啊，你是有福之人。咱家一定是上辈子积德行善，烧了高香，才娶了秀娟这个万里挑一的孝顺媳妇。她待你比亲闺女都亲，喂饭喂药，不厌其烦；擦屎擦尿，毫无怨言；按摩翻身，千遍万遍。老苗啊，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3年多了，你身上软软和和，没有一个褥疮；咱屋子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异味。暑假的时候，秀娟年年给我报团出去散心，亲戚朋友没有不羡慕的。老苗啊，你不知道秀娟她有多难：管老的，带小的，上个厕所都一路小跑；教书备课半宿才睡，一听见你咳嗽不舒服，立马就跑到你病床前，嘘寒问暖，少有睡个安稳觉的时候。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看着都心疼。老苗啊，你就安心走吧，秦晔这小子敢对不起秀娟这孩子，我第一个就捶死他。”
老爹的话，让秦晔羞愧、委屈、无奈，五味杂陈。
2
苦尽就要甘来，风水轮流转。这不，秦晔的好运气真的来了。准确地说，是秀娟的运气到了。省城34中学招聘数学教师的招聘信息，就像为秀娟量身定制的：全日制大学本科以上学历，年龄30岁以下，五年以上教学经验的优秀教师。择优录取后，办理调动手续。
让秦晔没有想到的是，秀娟居然真的考上了。她不负苦心，在课程试讲中脱颖而出。全省初三数学优质课大奖赛一等奖，五年班主任、三年毕业班的经历，击败了20多名竞争者。邱校长对秀娟很满意，“你9月1日开学前来学校报到，把调出单位的手续办好，其他的入编事宜学校负责办理。”
那天是8月10号。晚上，不懂浪漫，寡言木讷的秦晔，在丹尼斯餐厅点了烛光套餐，把一瓶红酒喝个精光。秦晔的心，像飘在云朵上一样，总感觉不真实。回家后意犹未尽，拉着秀娟不松手，只害怕他一松手秀娟就会消失一样。嘴里絮絮叨叨：“秀娟，这些年你辛苦了，为这个家操碎了心。马上，咱们一家就要在绿城团聚了。以后，我会好好表现，你除了工作，家务活都交给我。”
“妞妞上幼儿园的事也交给我办，你就别操心了。22号以后我抽空请假，开车去接你和妞妞。顺便咱们也做个短途旅游，让妞妞好好玩玩。”
守得云开见日出，等到幸福来敲门。看着秦晔带着笑意醉意进入梦乡，睡得很安稳，很香甜。秀娟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他们的爱情跨过760公里的距离，经历6年的马拉松长跑坚持到了终点。情依旧，爱还在，这就够了。秀娟觉得以前的一切辛苦和付出都是值得的。省城这个家一样需要人气，需要她这个女主人。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下决心来绿城，秀娟不为灯红酒绿，人模狗样；只为一家团圆，日子舒心；只为妞妞能受到良好的教育，赢在起跑线上。她对未来的城市生活充满向往。
秀娟前几天忙着备考，没有时间打扫卫生。茶几上已经落满了灰尘，沙发也黏糊糊的。秀娟挽起袖子开始清洁地板，擦洗家具，连卧室飘窗的缝隙都不放过。她一个人乐滋滋地干到一两点，直到窗明几净，亮亮堂堂才满意。秦晔半夜醒来，逼着秀娟去睡觉。
“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踏踏实实睡觉。我，一定会在你和妞妞进门的时候，给你一个干干净净、舒舒服服、温暖幸福的家。”
“你就会找保洁公司的钟点工。”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有什么不好。”
“去你的。睡觉。”
月亮熬不住，早跑到云朵里睡觉去了。秦晔和秀娟做了一夜的好梦。不问岁月静好，对他们而言，这一刻就是。
3
妈妈一边帮秀娟收拾东西，一边抹眼泪。“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现在总算老天开眼，好人有好报。你是不知道，你和秦晔长年不在一起，我和你爸的心也总归是飘着悬着的不落实地。老是怕你被辜负，受伤害，睡觉都不安稳。现在我安心了，就是有点舍不得妞妞。”
“妈，你就别再操心了。我对自己有信心，也对秦晔有信心，我们会把妞妞照顾好，教育好。等天冷了，就到省城住一段日子，过过省城人的退休生活。”
“好，我也去享享城里人的福。”
秀娟的情况，学校和县教委的人都清楚，手续办得很顺利。星期一到县编办和人劳局盖个章，秀娟调出的手续就算全部“ok”了。
在班级微信群里，“哭脸”，“流泪的表情”，“我们爱你”的动画，“老师，我们舍不得您走”的留言消息提示，从中午响到晚上。最胆小、上课从不发言的刘书强同学，给她发来一个大大的“爱心”；最调皮好动、总做错题被秀娟批评的白玉钏同学，写下这样的文字：“尚老师，我愿意永远做您的学生”，让秀娟又感动，又温暖，充满了为人师表的满足和自豪。
“送人玫瑰，手留余香”，秀娟心里暖暖的，甜甜的，比刚才吃那又沙又甜的大荔西瓜还要舒爽。领导的肯定，同事们的挽留，学生们的不舍，是对她7年教书育人工作的最好褒奖。
秀娟散步、整理书桌、翻看教案的时候，一直都在哼着歌：“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心情愉悦连家里的小猫咪都能看出来。猫咪跳上桌子，伸出雪白的猫爪子不断挑逗着，想和秀娟多玩一会。
4
8月20号，英才中学毕业班学生开学上课，学校安排刘老师接了秀娟的数学课。刘老师是个认真负责、教学经验丰富的优秀老师，和秀娟是一个教研室的同事。由她带班也是秀娟向学校提议的。
下午3点多，秀娟专门到学校办公室，把班里学生的情况做了重点介绍：王颖达、雷雪莹都很聪明，反应快，接受能力强，缺点是比较浮躁；秋明生做作业很慢，要多督促；卢尚飞听课爱开小差，需要经常提醒。秀娟意犹未尽，刘老师的母亲打来电话，焦急地说：“孩子又发烧了，烧到40度，你赶紧回来吧。”她们才匆匆忙忙结束了谈话，互道珍重。
老师和学生都在上课，校园里静悄悄的。秀娟默默地站在九.三班的楼梯口，在心里和孩子们告别：“老师喜欢你们每一个人，看好每一个人。加油，孩子们！”
22号中午，秦晔给秀娟发来短信说：“今天到34中开调档函。人事科马老师悄悄告诉我，手续要赶紧办，宜早不宜迟。新一轮机构改革正在进行，说不定，明天就会全省人事冻结。我准备明天请假回去，咱后天就去报到，免得夜长梦多。”
晚上快10点的时候，秀娟正在给妞妞讲睡前故事，以往这些事都是妈妈在做。英才学校的教务主任戚老师打来电话：“刘老师孩子转市里看病，实在调不开课。请尚老师帮忙再代两天课吧。”毕业班的孩子耽误不得，救场如救火，秀娟想都没想，顺口就答应了。
“要等到25号以后。我的姑奶奶，都告诉你，拖不得的，现在可不是当好人的时候啊。”秦晔呼吸变得粗壮起来，在电话那头气呼呼地大吼。
5
代刘老师课这两天，课堂秩序特别好。班里数学成绩最差的范甑，课堂上积极举手发言，秀娟给予及时表扬。这个1.7米的大男孩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王欢、雷雪莹等女同学下课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和秀娟说话，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弄得秀娟心里酸酸的。
上完最后一节课，秀娟收拾课本，准备离开教室。她很想再给这些孩子说些什么，却喉头哽咽，眼眶潮湿。于慧洁跑到跟前：“尚老师，我发烧头疼。请假出去看医生，买点药。”于慧洁家住狮子坪，是建档立卡贫困户，家庭困难。父母都出去打工，平时和爷爷奶奶生活。于慧洁学习非常刻苦，品学兼优，秀娟很喜欢她。
秀娟摸摸慧洁的额头，烫得厉害。“老师带你去看看吧。”她们刚走到教学楼底下，有学生喊：“尚老师，您等一等。”秀娟仰起头，楼道里挤满了人。鲜红的玫瑰花从三楼一朵一朵落下来，随风飘落一地红雨，秀娟的头上身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花瓣，在夕阳的余晖中，染成鲜艳的红晕。
“老师，我们爱你！”的喊声在空旷的教学楼上空飘荡，像天籁之音，轻轻揉搓着秀娟的每一个毛孔。秀娟的热泪流过面颊，面向教学楼深深的鞠了一躬，机械地挥挥手，向校门口一步一步地走去。于慧洁捧着几支完好的玫瑰花，跟在秀娟的身边。夕阳在她们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随着秀娟缓慢的脚步慢慢地移动，一步、两步，一米、五米，一百米……人要是有两颗心就好了，秀娟愿意把自己的一颗心永远留在这里。
6
一辆逆行的小汽车呼啸而至。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秀娟澎湃的心潮。
紧急关头，秀娟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于慧洁推到马路边上。汽车带着惯性从秀娟身边疾驰而过，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右腿向全身蔓延，秀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秀娟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她看到了散落在地上，像血一样红艳的玫瑰花，于慧洁趴在她身上大声地哭泣；她看到了父母满头的白发受到惊吓，一根根直立，闪闪的泪滴淌成了河；她看到了手术室冰冷的墙壁在无限地拉长，无影灯幽幽的白光锁定了她的身体甚至灵魂；她看到了医生头上冒着的虚汗和护士们拿钳递药的手，在紧张地撩拨着她的呼息；她看到了钢板、钢钉和厚厚的像裹粽子一样的白纱布，缠满了腰和右腿；她还看见了秦晔盯着仪器的，那张焦急而又憔悴的脸……
梦醒时分，秀娟的眼眶溢出两滴清泪。（本期责编丁海涛）
作者简介
张彩琴，1965年4月出生，现在县粮食局工作，市级劳模。喜欢读书，热爱文学，愿意用文字的亮光点燃生活的激情，希望用文学的光芒燃放生活的精彩。

胡同生活网

卢氏部落第37期|【小说征文】调动

您可能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