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的“黑珍珠”
文/任之柱
刚进入盛夏初伏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天气的闷热。按照中国北方“头伏饺子二伏面”的习俗，中午我与几位好友相约来到了一家环境优雅、风味独特的农家餐馆小酌慢饮。餐馆位于城郊东部的一座二层小楼，外墙镶嵌着乳白色的瓷砖，宽敞的大厅与雅间一尘不染，桌椅餐具摆放的整齐有序，楼上楼下窗明几净，两位服务员微笑地站立在大厅门口，彬彬有礼地迎送着每一位前来就餐的客人。
饭店工作人员非常热情，把我们引进二楼雅间后立刻就忙碌起来，一边为我们打开空调，沏茶倒水，一边征求我们的饮食习惯及爱好，并热心推荐了本家几道特色菜肴。正当我们几位还在慢慢品茶闲聊之中，一桌冷拼热炒、荤素齐全的菜肴很快就摆满了桌面。其中一道卤水煮黑豆的凉菜刚一端上桌，就立刻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凉菜是用一玉白色陶瓷酷似南方乌篷船形的餐具盛放着卤水煮黑豆，“乌篷小船”的前后两端是用香菜、黄瓜、胡萝卜雕刻点缀的精美花型图案，几朵小红花在嫩嫩绿叶的陪衬下显得格外引人瞩目，而静静躺卧在花丛中的一粒粒黑色珍珠，不时地飘逸出阵阵诱人芳香，令人口水欲滴，十分眼馋。这一黑白分明，红绿相间的组合，不仅食材搭配合理，而且视觉美感、营养成分也都堪称上乘。面对这道色型俱佳的冷拼美食，大家争先恐后地动起手中的碗筷，大口大口地品尝起来。有些人嫌使用筷子有些不利索，便毫不顾忌地拿起调羹勺或直接用手抓了起来，虽说吃相有些粗俗不雅，但大家情绪高涨，笑声不断，纷纷对此凉菜赞不绝口。我一边慢慢品尝着杯中的琼浆玉液，一边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黑色珍珠”，不由地将我的思绪带回到了那遥远的童年时代。
说起“黑珍珠”，这里面还有一段儿有趣的故事。那是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初，我国遭受了严重的三年自然灾害，家家户户生活极为拮据贫穷，一日三餐都以少量玉米面掺兑了大量野菜树叶熬成一大锅糊糊来充饥，一年到头很难吃到一顿像样的饱饭。记得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到秋收后的田地里去“遛秋”，所谓“遛秋”就是到收割后的田间地头去捡拾遗漏下的玉米、谷穗、红薯、豆子等各种农作物。
这是我第一次跟随父亲去“遛秋”，空旷的田野里早已聚集了很多人，这里面有步履蹒跚的年迈老人，也有活蹦乱跳的娃娃孩子，只见他们仨人一群，两人一伙，沿着种植的地垄沟，一遍又一遍地在田间里仔细寻找遗漏下的“宝物”。此时一旦有人捡拾到了一个玉米棒或一块儿红薯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立刻大呼惊叫起来，引得周围人纷纷围拢过来。
我和弟弟紧紧跟随在父亲后面，学做大人的样子认真仔细寻找遗漏下的“宝物”，同时手中还拿着一根粗壮的玉米秸秆，随时随地翻动着脚下的玉米、高粱、谷物、豆类等秸秆，唯恐一时粗心大意，造成“漏网之鱼”。由于我和弟弟年龄幼小，又是第一次参加“遛秋”活动，傍晚回家时，我和弟弟仅仅捡拾了半茶杯的黑豆，当我们将捡拾回来的黑豆交到母亲手里时，母亲激动地夸我俩长大了。母亲将捡回来的黑豆放在潮湿的毛巾上来回搓了搓就算作是去污处理了。之后母亲捅开炉火，安放好铁锅，将黑豆倒进锅里，手拿着铁铲来回翻动不停。我和弟弟静静地围坐在火炉旁，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锅里的黑豆，随着锅体不断受热，锅里的豆子也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爆声，一股股浓浓豆香味充满了整个房间，馋得我和弟弟不停地直流口水。随着豆子“噼里啪啦”的响爆声越来越激烈，有的豆子还蹦出了锅外，我和弟弟立刻争着去抢，由于我眼疾手快，顺手将捡起的豆子丢进了嘴里，惹得弟弟大哭了起来。这时父亲走了过来，看着快要炒熟的豆子说:“你们哥俩不要争抢了，我这里还有更多的黑珍珠，一会儿让你妈给你们煮熟换个口味吃，保证让你们吃个饱。”说完父亲将捡来的多半碗黑豆高高举过头顶，我和弟弟高兴地拍着小手蹦跳了起来。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管黑豆叫做“黑珍珠”，这个美妙动人的称呼一直深深地埋藏在了我的心里。
春天来了，大地回暖，万物复苏，伴随着一场细细春雨，去年遗漏在田地里的豆子也和嫩嫩小草争相吐出了新芽，我和弟弟及小伙伴们又一次来到荒郊野外，一边沐浴着春天和煦的阳光，一边采挖着刚刚新长出来的嫩嫩豆芽。一些性情急燥、“爱出风头”的豆芽迫不及待地拱出了地皮，早早地长出了嫩嫩的小绿叶，随时在等候人们的到来。还有的豆芽刚刚破土而出，头顶上还没来得及退掉黑色的帽子，它就像一名羞涩恬静的小姑娘，静静地站立在那里。更有一些顽皮可爱的小豆芽始终不肯露出地面，似乎在和人们玩起了捉迷藏，尽管这些豆芽似隐似露，但是还被一些眼尖手快的小伙伴抢先挖去，小伙伴们举着刚挖到的豆芽就像大获全胜的士兵，兴奋地连呼大叫起来，常常引得周围小伙伴们羡慕不已。有时几位小伙伴同时发现了一株豆芽，大家便不顾一切一窝蜂似地冲了上去，你推我搡，你争我夺，一个个摔得浑身泥土，那激烈热闹的场面，逗得我们哄堂大笑。傍晚，我和小伙伴们带着采挖的新鲜豆芽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家。母亲用清水淘洗干净，摘掉多余的根须，将豆芽放置在开水锅中烫煮一下便捞出晾凉，然后再简单放些盐面和食醋，一道香喷喷凉菜就大功告成。在那经济拮据的困难时期，全家人能够吃到一碗凉拌豆芽，就好比今天到五星级酒店吃了一顿丰盛大餐一样，喜悦的心情无法言表。
到了冬天，父亲骑着他那多年的自行车，载着我和弟弟去看望乡下的姥姥，这也是我最为开心的时刻。在姥姥家的后院里住着几位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伙伴，每逢我和弟弟的到来，小伙伴们都要带着我们去离姥姥家不远处的牲畜棚玩耍。牲畜棚里饲养着五六匹骡马驴，饲养员是一名瘸腿的老爷爷，老爷爷虽说腿脚不便，但工作起来十分勤快认真，喂养的牲畜膘肥体壮。
我们在牲畜棚周围一边追逐奔跑着，一边悄悄观察着牲畜棚里面的动静，一旦瘸腿老爷爷端着空空饲料笸箩回到屋里休息。我们就立刻行动。为了防止老爷爷发现我们，我们几个小伙伴先后从不同方向悄悄遛进了牲畜棚，将刚刚投放喂养饲料中的黑料豆迅速挑拣出来。小伙伴们一边挑拣，一边将挑好的料豆急忙送进口中，有时因匆忙心急误将料草和料豆一同吃进嘴里也是常有的事情。有时老爷爷发现了我们，一手拿着扫把，一手拄着拐杖追赶我们，我们知道老爷爷腿脚不便，便有意和老爷爷玩起了捉迷藏。有时我们也模仿学做电影里的镜头，和老爷爷玩起了“调虎离山”，事前选定好几个人，故意弄出一些动静，将老爷爷引诱离开牲畜棚视线，其他人乘机钻了进去，急忙扒开上面的料草，迅速抓起一把黑料豆飞快地跑了出去。每当我们跑出去在一起分享“胜利果实”时，就好像完成了一项“光荣”任务，心里有说不出的激动。六十多年来，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喂养牲畜的黑料豆如今却走进了饭店酒楼，登上了大雅之堂，并成为了人们十分青睐的健康绿色美食。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不知不觉我已从一名天真活泼的少年走进了花甲行列。在我的脑海里，不知淡忘了多少记忆，唯独藏在我心头多年的“黑珍珠”始终忘记不掉，并在我脑海里久久回荡。
作者简介：任之柱，《作家文苑》报特约记者、中国乡村杂志首届认证作家、河北省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采风网协会会员、河北省音乐文学协会会员，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怀来县音乐文学学会副会长、怀来县作家协会理事、怀来县民俗文化协会理事长。目前已发表了约有百万字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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