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沈挽冬 图 | 网络
01
下初雪的那晚，我加班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整个人瘫在床上没几秒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一片白茫茫。
我慢吞吞拿着烧水壶走去厨房，那只养了七年的猫听到动静就来脚边来回地蹭，冲我撒着娇要吃的。我没搭理它，趁着烧水的时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刷一刷消息。
工作群里几百条消息提示跳出来，我自动忽略往下拉，发现除了工作外，也没有别的朋友给我发来什么未读消息。
朋友圈里刷屏的都是初雪。我望着窗外仍旧下得飞扬的雪，大片大片落在屋檐和车顶，落在街道和树枝，虽时急时缓，却不骄不躁。虽然在北方，这样的雪早已见怪不怪，但每年冬天的第一场，人们总要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假装诗意地吟一句：能饮一杯无？
这算是这个时代自以为的孤独还是浪漫，我也不知道。
02
临近年关的这个周末，我开始整理杂物，从几个箱子里翻出一堆废纸，整个倒过来，掉出来两三本本子，还有一封黑色的信封。年纪越长，我越来越不敢去触碰这些曾经在生命里风花雪月的片段了，那些回忆就像是一面镜子，里面是过去翩翩少年的我，外面是现在大腹便便的我。过去多美好，现在就有多荒唐，这是件多么讽刺的事。
翻开本子，里面是一行行清秀整齐的字迹，偶尔还有三两幅水平一般的素描，有些画的是我，有些画的是牵手。我脑海里那个已经模糊的姑娘，在一字一句里又慢慢清晰起来，她笔下那些美好和伤心都映射在我的心上，让我重回那段曾相处过的短短时光。
在遇见这个姑娘前，我曾有过五段恋爱，最终都以被甩告终。我在很困惑是否我更适合孤独终老的日子里，她出现了，像是一个天使坠落在我的生活里。她天真浪漫、简单纯粹，和她说话让我觉得美妙又惬意。时间久了，我也能感觉到她对我有了好感，姑娘自然而然成了我的第六任女朋友。而我，应该算是她的初恋。
我吻过她的那个夜晚，她突然抱着我亲了无数遍脸颊和眉眼，像蜻蜓点水，浮过之处却全是爱意。我伏在她身上，她在我身下瑟瑟发抖，头转向一边不敢看我，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小鹿，一颤一颤地轻声呢喃：我怕，我怕。我轻轻在她耳边说话：别怕，抱住我。她听话地把双手搭在我的肩膀，我问她想清楚了吗，她顿了几秒，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她是第一个把第一次给我的姑娘，我那时候是真的有想过要和她过一辈子。但好感和喜欢太经不起消耗了，后来的几次相处，我很快觉得疲惫。异地之后，我借工作忙碌的理由开始慢慢冷淡她，她也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些。但她没有对我歇斯底里，尊重我的一切行为，悄悄把一切都写进日记本里，一周给我发一封邮件。
03
我比她长几岁，多出来的那几年人生经历让我对人性不抱太大希望，而她却对我充满了期待。说实话，我那时候没有真的好好看过那些字句，常常是一页页翻过去，也没有在意过她到底有多难过。
从女孩到女人，姑娘们总要经历一段失败的感情，从自信到自卑到迷失自我，然后在分手后重新定位自我，变得成熟冷静。
至于男人呢。大概没有一个男人会觉得自己渣过，就算曾犯过错、伤过人，也把这称为年少轻狂。我从前就是这么想的，即使后来也感到过遗憾，但我始终觉得这是每一个男孩到男人成长的必经之路。
经过时间的沉淀，我再看这些文字，反而清清楚楚看到了她的热情和渴望是怎么一路慢慢被我挥霍和消耗，最后剩下无奈失望和一地心碎。
她当年把日记本留给我，语气轻飘飘：我是因为你才写这些东西的，里面有太多的美好，留在我这里，日后每看到一眼都要被针扎一样的伤心一回，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我很爱你，没这么爱过别人，所以我把这些爱意送给你。希望以后的你想起我的，是被我干净纯粹地爱过，会觉得幸运。
我的眼睛有一点点湿润，想起了无数相处时美好的碎片，想起了她冲我笑的眉眼和酒窝，一阵一阵地感到心痛。我转过头望了望窗外，雪还是自顾地落着，白茫茫的。
04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是在冬天，她因为学业去了别的城市。有天半夜她突然给我发了很多的消息：“下雪啦下雪啦！我家那边下雪啦！” 后面又断断续续发来了几张雪景的照片。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问她：“学校那边下雪了吗？” 她说没有。我又问：“你都没亲眼看到雪，还这么激动，蠢蠢的。”
她发了个撇嘴的表情：“我家乡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雪，我妈发给我的时候我就想第一时间告诉你嘛！雪是能带来幸运的，你懂不懂，你这个直男懂不懂浪漫的，哼。”
“哟，我们家小笨蛋这么迷信啊。”我都能猜到手机那头她气鼓鼓的脸蛋。
还有一次，我去她的城市见她。天气的原因高铁晚点了，而她因为太兴奋早早就到了火车站等我。那天的气温大概是在零下，我问她为什么那么早出门。
“哎呀我太想快点见到你了，你今天来，我昨晚就已经兴奋地睡不着了！”我笑她：“你睡不着，高铁也不会提前到呀，傻不傻哈哈。你看看，还晚点了呢。”
她回复我：“才不管呢。我已经换好了地铁票，就在你出口的右手边等你。”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消息：“不过今天真的挺冷的，风还有点大，你穿的什么衣服啊，暖不暖和啊，等会儿见到我可要给我个大大的拥抱啊！”
那天的高铁晚点了半个小时，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鼻子都被风吹得有点红，笑嘻嘻地看着我走出来。我抱了抱她，顺手把她的手放进了我的口袋里。路上的时候，我老盯着她看，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靠在我的肩膀上拼命把脑袋藏起来。
刚认识她的时候，觉得她害羞又内敛。但我本身就是个慢热的人，反而是她常常突然凑过来亲一亲我搂一搂我，从来不吝啬表达她对我的爱意。
第二天，城市竟然很给面子地下起了雪。这是我们两个在那个冬天真正看到的第一场雪，她兴奋地又跑又跳，张开嘴巴任凭雪落下，头发湿了也不肯戴帽子。我们一起走在雪地里的时候，她的手在我的口袋里，和我的手十指相扣，握得很紧很紧。
可她真的也是很爱哭啊。准备离开的前两个小时，她就开始有情绪，不再叽叽喳喳地说话，自顾自地走着。在分别前就站在我面前，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偷偷地哭。我那时候很不解，只知道她难过，拍拍她的肩膀想赶紧跑进车站，没想到她一把抓住我的袖子，哭得更凶了。我不知所错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去另一个门进站吧，我还想和你再多走会儿。”她眼泪汪汪地说，整个人趴在我的手臂上慢悠悠地走着。在玻璃门前看着我进去，我隔着玻璃和她击掌，之后好几次回头，她还在原地没走。
没有哪个男人爱看女生哭的，那时候的我也会觉得心烦。只是如果我能静下心想想，梨花带雨的她其实也不想难过，只是那个时刻的她，真的只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小鹿啊。
05
直到我们最后分开，我都没有对她认真负责地告别。她呢，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过一句恨我。我也曾经去那个只有我知道的平台看她写过一些状态，后来她好像彻底消失了，我也没有去寻找过她的下落。
可是这一刻，我很想知道她好不好。再登上去那个账号，她居然还没有取消对我的关注。进入她的主页，我才知道，她自始自终都只关注我一个人，签名也没有变过：请让我永远做你的小女孩。
慢慢往下拉，她留下的最后一条状态是：“我永远会记得那个男孩，让我全心全意去爱、去努力、去伤心、去期待。但我知道，属于我最最喜欢一个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希望他过得好，有人能比我更高明地去爱他。我当初捧着的人，永不再别处掉落。”
这段话看得我心里一抽一抽的，很久很久都没有那么疼过了。在她之后，再也没有谁像她这样爱过我了。她把一切美好的都留给了我，哪怕是最后的离开，都是温柔的。可当时的我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啊。
这一整晚我失眠了。我在网易云找到她的歌单，听着她的歌一边看雪，一边抽了很多很多烟，在天亮之前，我给她留了条言：下初雪了，你好不好？
如果初雪真的可以给人带来幸运的话，我希望她高度的敏感，坚守的倔强，小家子气的浪漫都能被懂她的人好好珍惜，即使看穿她的软弱、知晓她的无趣，也能一心一意地去爱她。
至于我，我永远欠她一句：被你这么干净纯粹地爱过，多么好。
*作者介绍：沈挽冬，山长水阔，两眼之间，写字来抵住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