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 萩粑
文/秦少波
鄂东，蟑山脚下，胭脂河畔，秦庄。烟雨如织，村庄迷蒙一片，就在庄东一幢破旧的三间青瓦房里。秦奋一家人便在愁苦中迷茫。
秦奋，一个18岁的学生，在镇上读高三。今天周六放假了，他在家做着作业。他时不时看一眼窗外，正值三月，连绵阴雨，远山一片朦胧。这天气，让秦奋好郁闷，好幽怨。本该是花香迷离的季节，却是雨打花落去的惆怅。母亲边洗菜边对秦奋说:“你爸重病，花了好多钱，你这个月的生活费我再去想办法哈。”接着却是一阵叹息声。秦奋做着作业，心却颇不平静: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高考了，父亲卧病在床，自己时时都为学校的生活费发愁，这书还怎样读下去
“奋儿，我想吃苒萩粑!”父亲秦了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
秦奋郁闷的心似乎看到了希望。对了，三月，正是鄂东野菜苒萩疯长的季节，他可以采摘一些苒萩去卖，可是又能赚几个钱，够生活费那么大的数字吗
“爸爸，我去采撷苒萩!”他兴冲冲地提着篮子，撑起雨伞，兔子似地冲进了雨中，奔向胭脂河畔的田野。他早己熟稔故乡的山山野野，知晓哪儿土地肥沃，哪儿盛长苒萩。
雨一直下着。他于胭脂河畔，寻见满地的苒萩在春风春雨中，毛茸茸的，晃人眼睛。不老不嫩，正值可口味浓的当儿了。他蹲下身子，熟练地采撷起来。只一会，他就采撷了小半篮。偶一抬头，只见村中那一片鳞栨栉比的青砖瓦房不知何时飘起了几缕炊烟。难道父亲等不及了，先要吃别的东西他心一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疯也似的开始两手采撷，当他提着一篮苒萩回庄时，浑身己湿透，衣裤上直滴水。他匆匆走进自家的门，母亲迎着他，心疼地说:“儿啦，快洗个热水澡。”
母亲早己备好热水，秦奋望着娘端来了热水，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亲情润湿了他的眼眶。秦奋麻利地洗完澡坐在门槛上。雨后的阳光格外地金黄灿烂。母亲在一旁己将一篮苒萩精心选择并冲选过，她来到石臼处，将一篮苒萩倒进了石臼，再用石舂一下一下地舂着。父亲病倒在床三年了，母亲三年如一日地照顾父亲。今天，母亲准备做苒萩粑给父亲尝尝。一会苒萩就和粉舂匀了，秦奋也过来帮母亲。
阳光洒了母一身。“妈，我自己想办法挣学费。”
“你哪里去挣”母亲质疑着，唠叨着，她担忧，阻止，却又纠结，鼓励。秦奋听着妈妈的絮叨，但看着阳光下的妈妈。于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去田野中挖些野药草、野山货卖!”
母亲为难的脸色柔和起来。秦奋抚着母亲的双肩:“如今提倡纯绿色无污染食品，我们嶂山村有的是满田满畈的野山货，野药草。蒲公英原来是清热解毒的良药，鱼腥草也在县城卖一元钱一小把，我在网上查过，有许多我以前不知晓的药草，在眼前一长一大片的，全是值钱的。还有沙参，可以治被薰坏的肺;三叶青，可以抗癌;土麻黄，可以治哮喘……”
母亲边答话边在土灶前煎苒萩粑，这野菜、山货、草药、家乡的苒荻粑，似乎唤醒了这一家生活的激情和希望。
父亲口味少有的好。煎好的苒萩粑，他居然连吃了五个。他叫了一声儿子，秦奋连忙去扶父亲靠着床坐着。父亲精神好多了。他用被子蒙住浮肿的双腿，对秦奋赞道:“苒萩真是个好东西，一吃人就有了精神!我现在好多了，儿啊，你莫担心，我的病迟早会好的。你一定要把书坚持读下去，我不会拖你的后腿，我们一起努力吧!”
“嗯，是的，您一定能好起来，我一定读下去。”秦奋看着父亲，此刻，他仿佛有了无穷的动力。
第二天，周日，秦奋提上了袋子，很快走上了往镇上的路。他边走边采撷山坡上的苒萩。一路阳光灿烂，鸟儿的鸣唱似乎也附和着他唱起的故乡小调:“嶂山小路弯弯，苒萩长路边边，茸茸白毛软软，花儿绒球个个，花香满田畈畈，姑娘高兴喊喊……”
他唱着，唱着，激昂处，他对着远山高声地呼喊:“没有比人更高的心，没有比脚更长的路……”
走过蜿蜓的小路就到了镇上。苒萩卖了二十元钱，秦奋心里一阵窃喜。他想起父亲吃苒萩粑后那心满意足的眼神，心里又是一阵慰藉。
苒萩真是个好东西，他拿着一棵苒萩放在眼前久久地端详，它柔柔的，一身白绒绒的嫩毛，柔柔绒绒中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回程中，路边不时有人惊喜地喊:“苒萩”，然后亲呢地蹲下身子，去抚弄苒萩。秦奋也没闲着，收集些能变钱的山货、草药。幸好，他带了两个蛇皮袋，到家时草药己装满两袋。
“妈，爸，我回来了，卖了二十元，又采了两袋草药。”秦奋人未进门就喊着。
半天，静得出奇。“么样办啰，我的亲人，你么样就走了呀……”一阵凄历的哭声突然从家里传出来。秦奋三步并作两步进屋，妈正伏在爸的床边捶床而泣。秦奋知道，爸去了天堂，他强忍泪水跪在爸爸病榻前:“爸，你说会好的，我会读下去的，我今天挣了二十元钱，还有草药，我能自食其力读下去，你不是说我们一起努力的吗，怎么就说话不算数哇!”声音很揪心，凄凉。其实秦奋早知道爸是绝症，那次填精准扶贫申请表，上交材料时，就有医院的诊断书，爸也知道自己是绝症，父子俩互相瞒着，互相鼓励着。可是怎么也想不到父亲的噩耗来得这么快!
老天终没有眷顾老秦。可是没有父亲的家，日子怎会好秦奋的妈艰苦地操持着农活家务，秦奋一边鏖战继续剩下的三月备考，但另一边也在盘算着暑假如何挣钱还债。
7月31日，胭脂河缓缓地流着。这天秦奋收到了武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爸己别三月有余。母子俩高兴着:“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儿终于学有所成了!”
“哪去找学费呢”母亲边犯愁边从房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给秦奋，这是你爸那天吃了苒萩粑后写的。”秦奋接过纸:“儿，我患的是绝症，不久将离开人世，离开你娘俩。我不怕死。怕的是你没有斗志，没有奋起的决心和毅力，但看到你采草药、捡山货换钱读书，爸就放心了。苒萩粑好吃，其实那天我没吃完五个，只吃了一个，那四个我让你妈藏起来了，还嘱咐你妈不要同你说。怕影响你学习。妈身体也不好，你要照顾好她孝敬好她。”
“你一定能考个好大学，一定能成才。好，爸不说了。”
“爸绝笔。”
“爸呀!爸!…”哭声扎心，秦奋抱着爸的遗像，将通知书拿给爸看:“爸!我知道您瞒我。您放心，我不会气馁，马上去办助学贷款，我一定会读下去，一定活个样儿给您争光!”此刻，他心痛的厉害，泪水己顺着脸颊淌下来。妈在旁边，己泣不成声。
“没有比人更高的心，没有比脚更长的路…”秦奋坚定地呐喊着……
（作者系湖北红安四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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