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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缰:五哥 | 亲情散文赛

母亲有四个儿子,我却有个五哥。五哥其实是邻居家的孩子,与我同岁。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孩子!黝黑的脸庞,一双让每个女孩都艳羡的大眼睛,最要命的是,他在说话或微笑的时候,左边脸颊上还会忽隐忽现一个浅浅的小酒涡。也许是他生得太好看了吧,每个大人见着他都要逗一逗他,我的母亲便是其中一位。每次他来我们家串门,母亲都要逗他“小五子,你知道吗?你是我生的呢,和小芳是双胞胎,你是哥哥,她是妹妹,因为我们家男孩太多了,养不活,只好把你送了人。”母亲并撺掇我,让我喊他五哥,他只是腼腆地笑,却也并不拒绝这个称谓。那个时代,一个才五六岁的孩子,得有多单纯呀。母亲这样说的多了,他竟然信了!一次他在家与自己的哥哥吵架,他妈妈觉得是他有错在先,就数落了他几句,没想到这引爆了他压抑许久的委屈,他冲着妈妈大吼:“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偏心,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这件事成了他母亲和我母亲之间多年的笑谈。也许正是这个缘故,他对我总是比对别人亲近。小时候的我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患有严重的贫血病,都六岁了,还走不了几步路,总是让大人抱着。那时候的大人总有忙不完的活,他们哪里想到我这是病,只一味地斥责我是个“懒丫头”。直到有一天我昏倒在地上,他们才领着我去了县医院,医生诊断为“严重性溶血性贫血”。这个病久治不愈,顽固地跟随我二十多年,它影响了我的健康,我的学业,我的生活,我的性格,直到我有了女儿,这个病才奇迹般的好起来。这些都是后话。那时候的孩子远比现在的孩子自由,大人一下田,就聚在一块疯玩。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我是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在阳光下奔跑嬉戏!可是我没有那个体力和精力,我只能成天苍白着一张脸,软绵绵地趴在桌边,翻那堆上面一个字我也不认识的小人书,孤单地沉浸在一个人的幻想世界里。往往这个时候,五哥会悄悄地溜进来,在一边静静的陪着我。现在想来,让一个那么小的小男孩放弃游戏去陪伴一个小女孩,她在他心里该有多亲、多重呀!偶尔其他孩子玩游戏人数不够时,也会拉我去凑数,游戏开始前总要先用“手心手背”分一下帮。五哥每次只要不和我分在一帮,就会耍赖,吵着要重新分,直到他的“手心手背”和我一致才肯罢休。我一直都是个敏感的孩子,总是能看穿他心底的秘密。而其他孩子乐得不要我这个累赘呢。转眼我们到了上学的年纪,我和五哥一同上了一年级,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对我好。每次班里有人欺负我,他都会跳出来和人打架。一年级的孩子都约摸懂了点事,终于有一个被他揍的孩子问:“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帮着她,是你老婆吗!”我又气又羞,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从此他再也不敢这么明着帮我了,但是如果有人欺负我,他事后还是会找茬修理那个人一顿。和很多长得漂亮读书却不行的孩子一样,生得那么好看的五哥功课却一塌糊涂。很快他就留级了,后来又留了一级,以致于我读初三的时候他才读初一。
已经上了初中的五哥当然早已知道我不是他的什么妹妹,可是有时候对一个人的喜欢会慢慢变成一种持久的习惯。他当然再也不会干那种替我打架的蠢事了。他只是每天上学时骑着自行车,在离我家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等着我,捎上我,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再停下车,放下我。放学的时候也是这样。有时我会给他念我偷偷写的诗;有时一路上我们一句话也不说。我不知道他那个时候都在想些什么;我也不记得我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我只记住了一种感觉——寂静而又欢喜。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我上了高中。一个全新的世界像个万花筒一样展现在我面前,令我目眩神迷。我不再读诗写诗,那是小女孩所为,多没出息!我开始读历史,读哲学……写杂文,写书评……我也有了一群新朋友,我们成天在一起谈人生,谈理想,更多的是交流对各种新锐文化现象的见解……五哥在我的生活中渐行渐远。每次回家偶尔会从母亲口中得知他的一些消息:初中没毕业去了深圳打工,和一个外地姑娘恋爱了,结婚了……这所有的一切已经不能在我的心里激起一丝波澜,我的心灵那么“充实”,“充实”到已经挤不出一个位置留给我的五哥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我与五哥竟然再没有见过一面。直到去年夏天的一天,我正坐在办公室里备课,外面突然有人叫我,是我的一个同事,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经过同事介绍我才得知,那个中年男人竟然是我的五哥!可是,他真的还是我的五哥吗?他已经发了福,那双大眼睛里再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只有左脸颊上那忽隐忽现的酒涡还依稀有着五哥当初的模样。那一刻,一种狂乱的忧伤潮水般将我淹没:岁月已经将我的五哥改变得面目全非!他是来看他女儿的,他女儿在我的同事那个班。他知道我在这个学校就顺便过来看看我。我们热烈而空洞地说着一些寒暄的话,我说要请他吃饭,他说要请我吃饭,后来谁也没请谁吃饭。我们大概都明白,我们不知道以一种什么关系,一种什么理由,坐在一起吃顿饭。
那晚,我失眠了。那些前尘往事都忽喇喇涌现在我眼前,一桩桩,一件件,那么远,又这么近。我突然想起,在我的生命中有过那么多的朋友,来了又走了,他们几乎都比我的五哥聪明、有知识、有见识,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五哥那样,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疼爱过我,保护过我。五哥,你给了我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我却轻飘飘地把你弄丢了!但是,也是你让我相信了,人与人之间可以存在一种至真至纯的关系,那是超越血缘的亲情。本刊编辑赵克明 戴晓东 庄有禄王明军 庆 红项 宏苏 恩李同好值班编辑戴晓东美术编辑杨文民戴剑由缰,寿县寿春中学教师,淮南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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