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给各位老师拜年了祝岁岁常欢愉 年年皆美意被摔碎的西瓜 瘦弱的我从母亲手中接过那个西瓜时,感知到它的沉重。母亲又俯身悄声嘱咐只有十岁的我:“从小路上走,别让人看见了。” 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夕阳的霞光从密密的白杨树林缝隙间穿过,照在瓜地繁密的瓜叶上,泛着油绿的叶片被微风吹拂,大大小小的瓜像是一枚枚绿色珍珠,在黄昏的雾霭中散发出迷人的光彩。 母亲交给我的瓜又大又圆,是这片瓜地里最漂亮的瓜,也是结得最早的那一个。母亲熟知它就像熟知自己的孩子,当别的瓜秧上还开着嫩黄色的花时,它已经是核桃般大的小瓜了。就像老师们都喜欢成绩优异的学生一样,母亲也格外疼惜它,天旱的时候,满地的叶子打卷,母亲下地时,会从家里拎些水来,独独浇给它。 几天前,母亲发现它碧绿的外皮上墨绿色和青白色的瓜纹边界清晰起来,母亲断定,它已经成熟了。 这片瓜地属于连队,这个瓜是连队的瓜。 母亲摘下它时,有些犹豫。她弯下腰,先是抚摸了一下它光滑发亮的外皮。被太阳晒了一天,虽被母亲刻意扯过来的几片瓜叶遮挡,它依旧发热,母亲轻抚着瓜,就像抚摸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子,内心是欢喜的,手掌里就带出了浓浓的情意,似乎自己手掌上的皮肤和西瓜血脉相连。 母亲不知为什么,又站起身,抬头朝四周望了望。正是吃晚饭的时间,空旷的田野里不见一个人。母亲站在那里好一会,轻轻叹了口气,这才又蹲下身去。 母亲张大手掌,想要盖住整个西瓜,却发现这是徒劳的,它实在太大了。母亲一只手推着瓜,另一只手滑到瓜底,母亲感知到这只瓜的重量以及瓜身下土地的温度和粗糙,似乎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划了母亲又黑又粗的手背一下,有一些疼痛从母亲的手心一直传递到她的内心。 母亲抽出手,似乎下定了决心,她轻轻握住瓜秧和瓜蒂,用力一拽,这只瓜便离开了养育它多日的母体。 很快,瓜秧伤口处流出一些清澈的汁液,在这个黄昏,它们慢慢聚集成珠,像是小孩子的眼泪,晶莹剔透,一滴一滴,最终又落入土地。 当这只瓜被我抱在怀里时,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今天跟着母亲一起来到地里。母亲上夜班,给瓜地浇今年的最后一遍水,母亲带领的另两个人还没来,这就给了母亲偷偷摘下它的机会。 “快回吧。”母亲看着还呆立在瓜地的我,开始催促。 我记住了母亲的话,抱着瓜,顺着小路往家走去。小路两边的草很深,小小的我,被隐没在草丛里。 “哪来的瓜?”一个声音突然在我耳畔响起,我全身一颤,差点把瓜摔落在地。接着,从路旁的榆树上咕噜噜跳下两个人,像是两股黑旋风般冲到了我的面前。 仔细一看,我的心跳慢慢平缓下来。是我家前排房子住着的平娃和军娃,他们是一对兄弟,平娃年长我两岁,是我的同班同学。 “我妈给我的瓜,是她种的。”我对平娃兄弟俩说,但明显感觉自己底气不足。 平娃抬头看了看空旷的四周,他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刚刚还满是严肃的脸上泛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我知道是你妈种的瓜,不管是谁种的,现在的瓜都还没长熟呢。”平娃说完这话,把目光移到瓜上。 “不可能,我妈说它已经熟了。”我大声辩解着,母亲怎么可能摘下一个生瓜给我呢? “熟的西瓜,拍上去是‘嘭嘭嘭’的声音,生的是‘当当当’的声音。不信你试试看。”平娃说完这话,又把目光瞄到瓜上。 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瓜,目光中满是怀疑,他说的是真的吗?我记得母亲曾教过我辨别西瓜生熟的方法,可当时自己并没有在意。 “熟瓜轻,生瓜蛋子重,你觉得重不重?”平娃问我,他的脸上露出的肯定的神色,让我感觉自己的两个胳膊又酸又困。不由自主,我把西瓜放在了地上。 平娃慢慢走上前来,他蹲下身,侧过脸去,把一只耳朵贴近西瓜,似乎很老练地举起手在瓜身上拍了拍,然后说道:“你听,它是‘当当当’的声音,真的是生的,不信,你打开看看。” 听了他的话,我的面前立马浮现出一堆白生生的瓜皮。这让我想起几天前,妹妹因贪嘴忍不住啃食了邻居家放在窗台上的瓜皮,被母亲美美打了一顿的事。此刻,妹妹凄惨的哭声一下又在我耳畔回响。我心里一阵难过,这让我打定了主意,不管这瓜是生是熟,我都必须把它抱回家。抱回家可以给妹妹吃,家里每个人都能吃到。想到这里,我赶忙抱起地上的西瓜对平娃说:“生就生吧,回家放两天就熟了。我要回家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平娃和军娃的玩耍声:“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接着是兄弟俩相互的追打声。 很快,他俩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窄窄的小路上,他们追赶上了我。平娃一侧身,从我身旁蹿了过去,路边的一簇野草被他沉重的脚践踏,伏地之后又迅速反弹,我努力躲避着那像鞭子一样的植物碰到自己,而紧随平娃身后的军娃,却一下撞在了我的身上。 我一个踉跄,怀里的西瓜落到了地上,随着一声脆响,西瓜被摔得四分五裂。 无疑,这是一只熟透了的西瓜,红红的瓜瓤带着点点的沙性,黑色的瓜子一粒一粒像镶嵌在红色幕布上的夜明珠般闪着熠熠的光辉,饱满而丰润。 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蹲下身子,伸开双手,想把碎裂的瓜块拢在一起,却发现这是徒劳的,红色的瓜水像被稀释过的鲜血,流得到处都是。此刻,我多想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来还原这个西瓜被摔碎之前的状态。 夕阳落下去了。在逐渐加深的夜色中,三个孩子蹲在路边啃西瓜吃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彻底被黑暗吞噬。 第二天清晨,忙碌了一夜的母亲回到家中便问我:“你把西瓜放在哪里了?”似乎这个西瓜被母亲在心里揣了一夜。 “西瓜摔碎了,我不是故意的,是军娃……”一夜都没怎么睡的我,低声诉说着。 不知为什么,母亲异常暴躁,没等我说完,母亲就拉着我美美打了一顿。 那时的孩子,挨打好像是家常便饭。 那天清晨,母亲没有像往常那样吃了饭就去睡觉,她饿着肚子,站在房前,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很久很久,任凭风,在她瘦弱的身躯上吹来吹去。 多年后,当我长大,自己有能力买西瓜时,每到夏天,第一茬西瓜下来,我总会先买一个,回到住处,便迫不及待地切开,吃下那些红红的瓜瓤,像是要吞掉那些耻辱的记忆。作者简介:楚秀月,笔名十月传奇,新疆人,现居宝鸡。出版诗集《拥我入怀》一部。点击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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