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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文学】哲夫 || 回味那时糍粑香

作者简介:哲夫,实名蓝德和,湖南岳阳市人。非诗者也非作家,纯属文字的搬运工,喜欢用东拼西凑的方块字,给平淡乏味的生活框架,垒砌一座座带有书香韵味的文化书屋,写下一首一章的小风景,以求自得其乐、娱悦他人。回味那时糍粑香
文/哲夫
傍晚,出得门来,在乡间小路上散步于村头庄尾,晚风中,飘来阵阵蒸熟了的糯米香。循香而去,原来是村中的张家老四打起了糍粑。
张家有兄弟四个,我们村里后生、妹子都将张家兄弟按排行分别称呼为大爷、二爷、三爷、四爷(方言,爷,对父辈的称呼)。
“四爷,打发财糍粑啊!” 我老远就看见他,和他打起了招呼。张四爷接口道:“今年栽了一季糯谷,丰收了,我们张家兄弟有子孙130来人口,过年团聚要玩一向,多打点糍粑,酿几十斤糯米酒,蒸一二十笼糯米团子,招待在外务工回来的侄子女和读书放假过年的孙辈们!”不愧他担了几年的村支书,挺能说会算的。
说起打糍粑,在我记忆中,只有遥远的印象了。
我的家乡属国有农场,1958年建场后直到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1980年代初,农业职工家庭是不允许种植粮食、棉花、豆类、油料的,因为土地是国有的,种养全按国家计划指令生产,吃的粮、油和居住房屋也是计划供给,田地里产出的一粒稻谷、一朵棉花乃至一草一木均为国家财产,想吃滋粑只能在梦里享受。记得小时候,我们同龄人很少吃到粽子、糍粑和糯米甜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糯米食品。因为我们农场除东面大堤外是洞庭湖,南、西、北三面毗邻华容县几个人民公社和岳阳县的广兴区。我们农场的人可羡慕公社呀!人民公社是集体所有制,那时报纸上对社员除“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的宣传外,还有一条宣传标语,叫做“交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余是社员个人的!” 所以,“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人民公社的社员可以在水田里栽插糯谷,也可以在旱地里种植适量的芝麻、豆类、红薯、油料等小宗农作物。既然附近社员有这些食品的原料,那么农场的职工也可用货币交换少量的糯米,以解春节、端阳节农场小孩吃糍粑、粽子的馋劲。
分田到户后,农业职工沐浴着农村改革的春风,才摆脱了计划种植的羁绊,父辈们才放心大胆地种上了糯谷和其他农产品。也就从那时起,我们才能真真切切欣赏糍粑制作流程和品尝糍粑滋味了。
打糍粑的工具和装备很简单,一个石碓窝子,几根1.5米左右的木棒(木制锹把也可)。几个青壮男劳力,每人持一木棒用力在碓窝子里撬来轧去,将蒸熟的糯米饭捣碎轧烂,最后将烂熟如糊的糯米团摊开在门板或大木盆里,揉成约直径为40至80公分不等的圆饼即可,隔夜冷却后,用刀切成片状放在腊月冷水(乡下称腊水)里浸泡,如食用时即取出,可煎、可蒸、可煮、可烧烤着吃。
我仔细打量碓窝子。这碓窝子为麻石凿成,外表秀气,里面棱棱条条,麻麻点点,凹凹凸凸,均为糍粑粘出油黑的光泽。过了腊月,这物件家什就闲置了。
打糍粑是累活,也是技术活,那时我的身子骨是对付不了的。打糍粑更需要自身硬,糍粑那玩意儿黏黏糊糊,拉拉扯扯,不好捉弄。村里上几辈人,一些如武松般的有力者,常常把人家200来斤重的大碓窝子轻轻松松地提到自家堂屋里来打糍粑。我们村张老二,二爷人高马大,据说他少年时习过武,两手环抱大碓窝子直奔自家禾场中间,用锹挖了个坑,再一手提起那碓窝子稳稳当当地放进坑中。倾刻,张家四兄弟外加三个侄子打起了糍粑,50多个糍粑,一夜功夫连轴转,四个爷们气不喘、色不变,如闲庭信步,那三个后生侄儿却干得头晕目眩,腰酸腿软,嘴唇发紫,头冒虚汗。
打糍粑从哪一年开始,无史料可考。我只晓得,我们农场围垦建场时,职工队伍来自五湖四海,有北方南下军人,有省城下放人员。有常德地区大中型水库的移民,有衡阳、怀化支援垦荒的拖拉机手。这些人不知糍粑为何物。真正掌握糍粑制作技术是从附近的华容县和湖北荆州地区传承过来的。
大集体时,基本靠华容或湖北的亲戚朋友馈赠几块糍粑尝鲜。分田到户后,打糍粑的习俗才慢慢蔓延开来。那时,腊月刚到,糍粑就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食品了。不论穷富,乡人闲逛时,只要听到谁家屋子里传来劈劈叭叭地木棒与碓窝子的撞击声,大人们准会去送恭贺,说您打发财糍粑。好像谁家想发财,就非打糍粑不可似的。我家年年打,但,没有发财。
那时,村子里碓窝子不多,泡糯米前,先得打听碓窝子的下落,算算轮到自家的那天,就提前泡糯米。糯米泡在似如明镜的清水中。泡软发胀了,用筲箕装了去河塘中清一下,再上大木甑,贴上簿抹布(也可用薄膜代替),盖好甑盖,家中主妇往灶里添木柴,燃烧猛火。灶底下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星四溅。约一柱香工夫,这妇人伸手去大木甑上沿一摸,滚烫滚烫的,揣想糯米大概已煮熟了,或者看看满厨房氤氲着香味的水蒸气,也能感觉是时候出甑了。
这时,打糍粑开始了。男人走进厨房,双手使劲扯起大木甑,弯着腰快步端到堂屋里。屋子里早已坐了自家兄弟和邻居,共有七八人。年长的扒碓,用锅铲和瓢配合盛糯米饭倒进碓窝里。其余的每人拿一根齐腰高的木棒或锹把,将碓窝里的糯米饭捣碎。约摸十来分钟后,由扒碓的那男子发号施令,五六个持棍人此时正起劲的边用棍捣烂轧糊米饭,边围着碓窝边沿转圈。只听发号令者喊“一”,持棍人将捣成糊状的糯米坨齐刷刷地抬高手臂,伸值肘子,数“二”时,糯米坨已在五六根棍棒粘合支撑下高过了头顶,一声“三”在发号令口中刚吐出,糯米坨已砸向碓窝子底部,同时听得“啪”地一声“炮”响,糯米坨刚好翻了个边。整个口令过程不到三秒。当时我心里琢磨:糯米坨砸下去的瞬间怎么如同炮响?后来通过细心观察,终于弄清楚了。
原来,糯米饭坨中含有空气并夹带蒸汽,而碓窝子底部呈尖头形状,持棍的几个人几乎在不足一秒的时间里同时着力砸向同一个点,所以就形成了饭团对碓底的空气挤压,而构成一股较强的气流冲击力量。打糍粑还不能停,几个回合下来,看戏不怕热闹的兄弟说:“还要加把劲!” 扒碓人蘸水抹掉棍子上的糯米饭,脱了棉衣绒裤,撸起xiu子,他和另一位助手抡起紧紧包裹在一根棍子上的糯米坨高高举起,重重摔进碓窝子里,那作派,似刀劈华山,势如千钧,“啪″地一声,犹如山崩地裂,糯米坨深深地凹陷下去。看看糯米坨,珠圆玉润,散发着晶莹的光。好比琢玉,已完工一大半了。扒碓人扯出一团,软软黏黏的,乡下人名日“欠子”。来了串门的人,这家主妇让扒碓人揪了一小团欠子,盛在碗里,撒点红糖或白糖,插上一双筷子,客气地递给来人。盛情难却,那人边道谢边双手毕恭毕敬地接了大口吃起来。这是我40多年前常见的温馨淳朴的乡邻友好的场景。

这活我估计城里人受不了,因为生长在农村的我也受不了。等我长大了,真正沾农村重体力活的边也不多,力气终究没有炼出来。故应付不了这差事。那时我是家中老大,舍我其谁?于是也开始抡起棍棒打糍粑,不过是别人累了我去替换,好似一个“替身演员”。
进入九十年代后,在家的青年后生一个个“孔雀东南飞”,纷纷去沿海城市务工、经商,玩“糍粑游戏”者越来越少,只有等到每年的“小年”,这些后生才陆续返乡,能打几个就打几个,闲着也是闲着,匆忙上阵打几天糍粑也解解久违的乡愁。
如今,村子里打糍粑的叭叭声,被减法减得稀稀拉拉。乡下的碓窝子也已“下岗”了,取而代之的是,打糍粑用上了现代工具,机械绞拌,比起人工来,省力省工又省时,只要有一台小马力的动力,妇女老人都可以操作。城里乡下到处都有踩着三轮车蔸售糍粑的身影,不时也能听到吆喝糍粑的叫卖声。可是,我仍然回味那时手工打出来的糍粑。其实,木柴配合木甑蒸熟的糯米才糯香持久,在碓窝子里捣轧捶成的糍粑,切成片,腊水里浸泡,浸染着立春前腊水中饱含的天地萌动的生气,故糍粑存放不易变质。数九寒冬时节,和着家中土法酿造的糯米酒,晚来天欲飘雪时,那糍粑吃起来,那感觉分外醇香,味道蛮好的。糍粑之味,散发着碓窝子麻石和棍棒桑木的幽香,看着糍粑如出浴的美人,顿觉身子舒展。吃着它们,余味悠长……
背景音乐和图片摄影:作者提供或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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