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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情的角斗

温情的角斗

□郑玉超

地处黄海之滨、风光旖旎的大丰因麋鹿而出名。名声的缘起,说起来,算得上机缘巧合。要不是上个世纪60年代起,大丰陆续出土出麋鹿的骨骼,谁又能知道,这里原是“四不像”麋鹿的故乡呢?

其实,这个故乡与大丰的地理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气候温和,雨水充沛,河海港汊蜿蜒交错,盐土沼泽星罗棋布,有着大片大片的芦苇、蒲荡、草地、竹园,和大量的刺槐林。而这,恰恰适合麋鹿的生存与繁衍。

很久很久以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先民们,曾见证了麋鹿在明媚的阳光下,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中,自由而高傲的奔翔。可不知从何时起,麋鹿成为了皇室贡品,绝于民间。这本对失去自由的麋鹿已够不幸的了。但更为不幸的是,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中国,北京南郊皇家猎苑仅存的200多头麋鹿,转眼间,被洗劫一空。大丰和她的母亲中国成了远渡重洋的麋鹿游子们永远的故乡,那浓浓的乡愁恰似余光中老先生所言,“就像一枚窄窄的邮票”,一头连着远方祖国,一头连着异国他乡。

望眼欲穿的日子终于结束,1986年8月,三十九头麋鹿喜从英国归来。又二十多年过去了,听说早已繁衍成一个个群落,总数已近四百。

现在麋鹿到底怎么样了呢?我的心里揣着谜团,盼着有一天能亲眼看到它们。

终于有了去盐城的机会。

可惜,天公不作美。下了一上午的雨,午饭后从盐城市区直奔大丰。看到雨淋淋的天,我的心也湿漉漉起来。没想到,到了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天竟放了晴,大家的兴致随之高起来,阴霾一扫而光。

那些麋鹿们在阳光下,悠闲地聚成一群一群。导游介绍说,麋鹿聚集不是杂乱无序的,每一群都有一雄性头鹿,贵尊为王,人称鹿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去,尊荣似乎不堪,每头鹿王的脊背上都沾满了干涸的泥巴,角上带着或多或少的枯草。有人开起玩笑来:“它们怎么不注意领导形象呢?”

“那并非不修边幅,而是刻意打扮装饰的结果。”导游似乎早已看出了我们的狐疑。

原来,和狮子王、虎王王位竞选不同,麋鹿竞选鹿王一年一度。这在自然界是一个极有趣的现象,轮流坐庄,你方唱罢我登台,时间短促得让鹿王来不及感受享有的荣光。导游告诉我们,在这些鹿群里,连任多届鹿王的,迄今为止,只有一头。

“你们知道么?”导游满面春风,“麋鹿争王与众不同,富有戏剧性,甚至带着点点温情。”这让我们始料未及。因为,在自然界里,争王争霸的过程大多很残酷,人类社会也不例外。

导游继续说:

“每年一月,是麋鹿的发情季节,到了那时,成熟的雌鹿们身上散发出特殊的香味,雄鹿们就该大显身手,竞选鹿王了。

“但雄鹿们并不急着争斗,而是争先恐后打扮自己,方法很简单,用角将烂泥巴一点点抹在身上,最后,角上挑着一缕缕青草,好像加了双重保险。这就是你们看到鹿王们身上脏兮兮的原因。”

不是听说有决斗吗?我的心中充满疑问。

“有的。雄鹿们之间的战斗,是通过自己的角完成了,算得上真正‘角斗’。”导游微笑着,还不失幽默,“雄鹿们顶起真来,互不相让,肌肉紧绷、鬃毛直立,会在原地角对角打着转转,不断地调整着、变换着姿势。别以为,它们的角斗只是单纯的力量比拼,里面也有技术含量呢。”

原来,聪慧的雄鹿们也讲究技战经验,懂得用技巧。但这种角斗,丝毫没有血腥,没有杀戮,比起自然界其他动物群落甚至我们人类友好多了,温情多了,文明多了。

我的心里忽然闪现,雄鹿们决斗前用泥巴装饰,不知是不是它们的祖先们饱经沧桑、历经磨难后,难忘故土的情结流露?烟波江上使人愁,隔海遥望,故土难离啊!那寸寸土地,那块块泥巴,带着故土的体温和气息,定让充满灵性的麋鹿们从内心深处顶礼膜拜。

导游话锋一转:“雌鹿们只钟情于胜出的鹿王。”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为寇,成功者的背后不乏追求者,和艳羡的目光——那些失败的雄鹿也是如此,对鹿王的旨意绝对服从。这一点,颇和我们人类社会相似。但是,麋鹿世界没有我们人类社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嗜好和传统。那些失败的雄鹿即便是孤家寡人,但起码是他自己的英雄,尽可以自己涂抹,和用青草修饰,自娱自乐也罢,孤芳自赏也罢,茕茕孑立也罢,在它们看来未必是件坏事。

这倒真的有点让我们人类望尘莫及,甚至汗颜不止了。

问起麋鹿的祖辈们在国外的生活,导游摇摇头。也许她是真的不知,也许她是不忍叙述那段痛苦的往事。

但她很开心地告诉我们,那些从异国他乡回归祖国的麋鹿们,乍一踏上大丰的土地,短暂静默之后,忽撒开腿脚,快意长奔。许是它们懂得了,这个叫中国大丰的地方,才是它们的根,才是它们的血脉所在。

可多少年前,在这片富足、安宁、和谐的土地上,拥有的这份喜悦与欢欣,它们的祖先也曾有过。但那一切,都被列强的铁蹄声踏破,被侵略者的枪炮声打断,因劫难而被迫背井离乡,远渡重洋。在那些自诩为自由的国度,被掳掠的麋鹿想来也该是满腔悲愤吧。

我的脑海里仿佛浮现出,那些昂起的高傲的头颅,那些仰望苍穹充满热泪的目光。可当年,国不富强,政不清明,那麋鹿们纵有再多的血泪倾诉,纵有再多的无可奈何,又能如何?好在这一切,血与火的记忆、屈辱和泪水的日子都已成为往事,如今,它们的后代们又自由地、无拘无束地生活在故乡这一片土地里。它们重归故土那精彩的瞬间,那奔腾的姿态,将成为麋鹿生命史中经久不灭的记忆和永恒。

它们也会和我一样,期盼着,世间不再有梦魇和战争,不再有掠夺和强盗,不再有担心和恐惧。但愿一去不复返。我想,定是。

本文先后发表于安徽省《绿色视野》(2013年第4期),感谢编辑穰敏女士;《楚苑》(期数遗忘),感谢编辑部主任、诗人刘家魁先生。

文中图片选自网络,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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