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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 人
作者：海风在吹

一
那时候，我还没有出嫁，住在父母亲的家里。因为每日很早我就出门上班去了，晚上又是很晚才回到家，再加上我们家是后来才搬过去的，所以对邻里之间的事并不太了解。有一段时间，我因为考职称，上班时间很紧而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看书做题，因此便辞职专心在家准备了一个月。
一天午后，因为做了一上午习题，感觉颇为疲惫了。正准备歇息的时候，从楼下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叫骂声，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哀哭声，在这个沉闷的午后，显得特别嚣喧刺耳。我跑到窗户口往下看，一楼家的那个男人正拿把菜刀追着那个女人跑。那男的赤着上身，长得膘肥体壮，一边追着，一边扯起大嗓门骂着。那女人长得瘦弱，嘤嘤哭着躲着……有两三个邻人在扯着劝，我趴在窗边看着，恨恨地看着那个男人，也恨恨地想着那女人为什么不逃离掉？
之后，总会隔三两天，楼下便会传来男人的追杀声和女人的哀哭声。往往我在做习题时，心里就会揪得紧紧的，但是不再在窗口趴着看。
许多年后，我突然懂了那个女人为什么总也不离去。
那个时候，父母亲在那的房子也拆迁了，我亦成家、为人母，其间生活也发生了许多变故，母亲曾经特意以那个女人的事例痛心疾首地向我说明一个道理。当一个女人变成了母亲，她的孩子便成了最难放下的牵挂，为了孩子，她可以忍辱偷生，她可以懦弱，她可以丢失掉自己做为母亲做为女人的尊严，再大的苦难她也想坚持让孩子在不缺失母爱的家庭里成长！后来，从母亲嘴里知道，那个女人终于离开了。母亲说，她早就应该离开的！
二
我搬到另一个小区居住时，每日外出，都会穿过一条马路，走到对面的一个小区，然后再从那儿开着的一个专供行人通行的小侧门穿过去。那是一个冬夜，天气很寒冷，我裹在羽绒袄里，正走在通往侧门的小道上。突然一阵凄厉的骂声划破夜空，震的我心尖发颤，循着声音觅去，这骂声应该是从一栋高楼上飘下来的。听那苍老的声音便知是一位老妇人，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撕心裂肺地大声骂着，没有人和她对骂，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也听不清楚具体在骂什么人，骂得非常非常难听，各种各样的脏话，各种各样恶毒的话。隐约中，她似乎在骂一个女人，这骂声在寒冷的冬夜里，我听着，很不舒服，浑身打起寒颤。
从那天开始，高楼里老妇人的骂声，会经常在冬夜里响起。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恨，让一个妇人变成这个样子？心里充满着重重的怨气，如此恶狠的诅咒。那时候，我也在想，那妇人会不会从高楼上跳下去？因为，这个小区，已经听说了有好几个人因为生活的种种不顺，而坠楼身亡。但是我又想，老妇人应该是不会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呢……
当春天来临的时候，那高楼里的叫骂声突然间就听不见了。是因为什么呢？还是那老妇人去了哪里？我无从过问。从此，小区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那骂声，也没有再出现过。
三
在我送孩子们上跆拳道的路上，有一条人行道，靠马路一边尚有树荫。来往的行人在有些火辣的阳光下，都喜欢选择在树荫的那一侧行走。一天下午，我带着孩子们正走在这条小路上，忽然瞅见路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跪在地上，她面前摆着个脏脏的碗，里边躺着几枚零碎的钢镚。她双目闭着，应该已经失明，哆哆嗦嗦地点着头，嘴里喃喃自语地说着“帮一点，帮一点……”可是路过的人，几乎都是视而不见。偶尔，我悄悄投上一枚硬币后，也就选择快速离开！
一天清晨，我如往常一样走在上班的路上，竟然看到一个男的牵着那个乞讨的妇人迎面走来，那妇人手里依然拿着那个脏脏的碗。那男人也是五十上下，很瘦，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胡子拉渣，头发横几根竖几根，衣服看起来又皱又脏。他无精打彩地牵着那妇人，那妇人便乖乖地跟着走。两旁是新建的十分气派的高楼大厦，道路也是新修建的，干净整洁。这两个人与这环境很不相称，显得格外的不协调。
此后，我便经常发现那双目失明的妇人，跪在那一带，嘴里喃喃自语，头不停地点着。
这妇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才落到如此地步？难道以后，这妇人的下半辈子，就这么跪在马路上过下去了吗？ 答案真的无从知晓，因为，包括我在内，谁也没有去刻意地了解过她。
四

从我家小区侧门出去，穿过一条小路，小路两旁都是新做的楼盘，高耸入云，道路也重新修成了黑黑的柏油路。以前这一带，是城中村，后来拆迁，这城中村就消失、难觅旧迹了。而在一排耸立的大楼下边，竟然还有一溜大约七八间未拆迁的土房子顽固地矗立在那——有的用做回收垃圾，门外边总堆积着些废弃的纸盒、铁、塑料等等；有的用做出售水泥、青石、黄沙等；还有的用做开发廊……总之，这几间房在四周崭新的高楼大厦下边，显得十分丑陋突兀。
位于第一间屋子里，住着一位老妇人，她七十岁左右，精瘦小巧的个子，骨骼看起来清清奇奇的，常常像只麻雀一样大声数落着、驱赶着停在她家门前的车辆。因为她把这段马路全部当成她自己的了，除了车辆行驶、人行过道，门前的道路，几乎都被她用各种自制的木制框子占据着，不让车辆在那临时停泊。
一次，下着很大的雨，我撑着雨伞急急赶着上班。经过妇人的门前，只见她在雨中，赶着两三辆小汽车，让他们走。她的样子就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在那恶狠狠地驱逐着这些入侵的老鹰。风很大雨很大，她瘦弱的身子在那一刻却显得格外强悍。司机们拗不过，都只有乖乖将车开走，重新寻找泊车的地方。
那是她家的地盘，神圣而不可侵犯。
先前，见她这样，我于心底还颇有些微辞：“这老太太，真是可笑，蛮不讲理勒！”后来见得多了，反而忍不住扑哧暗笑。也成了我每日经过时乐见的一件事情，甚至对于被赶的车辆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还有一次，下班回家稍早点，见老妇人依旧坐在屋前，守着她门前的那块地，手里拿着好像是个手机还是小收录机，我没看真切，在那喳喳喳地大声说着话。起初我以为是跟她家女儿或者儿子在语音聊天。后来下班又经过，发现她手里拿的是一台老式手机，里面传来楚剧的唱腔，她叨叨叨叨地对着那手机说得不亦乐乎，自己也显得很热闹。
每天上下班的路上，我都会从老妇人的门前经过，有的时候她会在门前驱逐车辆，有的时候对着手机听着楚剧或者湖北大鼓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她精神矍铄，瘦小而强悍，守着房子，守着门前的空地，守着日子。
每当我经过门前看着她一个人对着手机里流放出来的楚剧在那里说着话，常常不禁哑然失笑。

后 记
这是我在生活中曾经和正在遇见的几位妇人，我并不认识她们，也不了解她们，我只想把关于她们的点滴忠实地记录下来。因为于心中有些感触，因为她们就像我们身边的某个妇人，也许从中还有自己生活的影子。这就是百态人生，岁月给予她们的一切，尽管坎坷不顺，或是逆来顺受，或是我行我素，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也许不幸，也许对命运的无力抗争……其实生活可以教会我们许多东西，教会我们智慧和坚强，要坚信那些受过的伤是阳光透进来的缝隙。而扼紧命运的咽喉，靠我们自己去斗争去改变！
我依然在心底默默祝福她们：愿岁月待她们以温柔和慈悲！

作者：海风在吹 姓名：戴会勤。九省通衢湖北武汉人，喜爱古诗词、文学，平日喜欢随心随意写写诗词散文游记。喜欢健身、旅行、文字，奉行凡事随心随性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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