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宪,湖南长沙市人,1968年高中毕业下乡当知青,后招工进厂当工人,在农村当过基层干部,现为湖南炎陵县人民法院退休干部,喜爱文学,退休后经常写散文诗歌,曾在“湖南红网”、“湖南知青网”、“中国知青网”、“新浪博客”发表过多篇散文诗歌,网名“夕照老牛”。
鱼 趣
大山区是没有大江大湖的,只有小河小溪。大江大湖里有大鱼大蟹,唯有大围网和大甩网才能捕捞,小河小溪里只有小鱼小虾,那奇特的渔具可是朋友们难得见到的。
初来炎陵(当时称“酃县”)的几年,我家在县城西门桥下罗家租住,门口有一条小河,小河不宽,只有大约三米不到的水面,河两旁是高大的香樟和大叶柳树,林荫下,清澈的河水静静地淌流不止,小河上游有一座据说是清代建的石拱桥横跨其上,是出县城官道的主要交通建筑,又是城门外西外街的一景,75年珠江电影制片厂在这里拍《枫树湾》电影,就选择这座桥做主要外景。
罗家院子后面是一片宽阔的菜地,主人就是蔬菜大队的菜农,他家的两个儿子年龄与我差不多大小,哥哥叫丹科,长我两岁,弟弟优优小我一岁,他们一家四口和睦的生活着。我家入住这户农家小院后,我对他家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首先跃入我眼帘的是一卷四尺多高的竹篱笆一样的东西,还有挂在墙上的一个直径三尺左右的竹编园锥状,又像个没底葫芦一样的物体。我指着那卷竹篱笆好奇地问丹科“这是什么东西?”丹科回说“帘”,“做什么用的?”“捉鱼的”,我又问那个园锥是什么,“籇(音hao)”,我又问做什么用的,他还是回答“捉鱼的”,啊?这些东西可以下河捉鱼,真是有点不可思议,于是他们就给我讲怎么怎么安放,如何如何捉鱼,当时听得我嘴巴一张一张的,眼睛瞪得溜圆溜圆,就像迅哥儿听闰土讲西瓜地里捕猹一样全神贯注。
这年夏天放暑假的时候,丹科带着我和优优到门口小河里捉鱼了。我很兴奋,也像他们一样脱光衣服下河,水不深,也就齐我的膝盖,河底都是圆圆的卵石,赤脚踩在上面还有点滑腻腻的感觉,稍不留神就会摔在水里。丹科指挥我和优优捡起河里的石头扔到他指定的地方,忙活了一天,在下游垒起了一道刚好高出水面的拦水坝。第二天,我们又来到那里,丹科又带着我们在石坝中心开了一道豁口,并把豁口两边继续加高,接着他把那卷叫“帘”的东西展开,原来帘就是一张像凉席一样的小竹排,大约有四尺来长。我和优优一人拿一头横着斜放在豁口,斜面朝河的上游,丹科用大石块把插到水里的那节帘压紧,又来到石坝下面,也用大石块牢牢地支撑着帘背,然后让我俩松手,石坝豁口的水流相对较急,冲得那竹帘一闪一闪的晃动,我们赶紧又在帘后面添加石块,直到不再晃动为止。丹科再一次作了一遍检查,在帘的两端又用小石块拦好水,这时,他在腰上挂好小鱼篓站在石坝边,交给我和优优一人一根长竹棍,让我们走到河上游沿河两岸一边往下走,一边使劲用竹棍扑打水面。哈!一霎时整条小河被我俩搅得沸腾起来,洁白的水花覆盖水面,水珠四溅,犹如翻滚的开水锅,河底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惊慌的小鱼群沿着河岸纷纷向下游逃窜,有的甚至像无头苍蝇一样跃出了水面。仓皇的鱼群在下游忽然又被石坝挡住,于是蜂拥的挤向河中心,却被石坝豁口处的激流冲上竹帘,河水穿过帘缝流向下游,失去河水掩护的小鱼在竹帘上更加张皇地乱蹦乱跳,丹科不慌不忙的把一条一条的小鱼抓起来,塞进大肚瓶似的鱼篓里。他数了数篓里的鱼,整整十条,都是拇指大小的,说“还不够一碗菜,再来!”我第一次下河抓鱼就看到了收获,自然心里特高兴,扳着鱼篓口总想看个究竟。丹科把另一个大鱼篓装上一块石头,沉在石坝下面一个水湖里,解下腰中鱼篓,将十条小鱼倒进去,说“暂时先寄在这里,你们这一次还要再走上游一点,我们再来一次会更多的。”于是我俩沿河岸往上走,然后下水,重复刚才的赶鱼行动。我们乐此不疲地反复赶和抓,也不知大鱼篓里有多少鱼,终于在一次不慎的行动中犯了一个大错。这一次,我们走到上游更远的地方,更加卖力地扑打水面,待我俩赶到石坝边,看到帘上足足有二十来条鱼蹦跶着,丹科一个人手忙脚乱抓不过来,我连忙过去帮忙,却不慎踩着一块溜滑的石头,“噗通”一声摔了个仰八叉,又一下绊倒了身边的优优,他一个趔蹶,一脚踏在帘上,只听“哗”的一声,糟糕!帘翻倒了,帘上的鱼全跑了。我们连忙爬起来,想重新支好帘,没料想,这帘被优优踩断了结绳,一根根的小竹棍散架了,完了!今天捉不成鱼还不要紧,回去罗大伯肯定会把丹科和优优狠骂一顿,老妈知道我也下河玩水,肯定也会揍我的。丹科沮丧的收拾竹帘,把它小心的卷起来,又把大鱼篓里的石头扔掉,三个人没精打采的回到家里,幸好大人们还没回来,丹科把捉来的鱼倒进一个大水盆里,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坐在厅屋里,和我们低声商量着怎么对付罗大伯,要知道这帘是他费了几天的功夫才做成的……。
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晚上,罗大伯终于没有发现竹帘有什么异样,第二天,等大人们走了,我们三人又开始密谋今天继续下河。我问“帘坏了,用什么捉鱼?”优优说“还有籇呢。”哦,我记起那个挂在墙上的“没底葫芦”。丹科神秘地从墙上取下籇,我们跟在他后面,又一次来到昨天那个石坝旁,丹科又像将军一样,指挥我们把那个石坝中间的豁口用石块填掉,然后在靠岸边的地方重新开一道豁口,把没底葫芦的大口朝上游安放,尖嘴朝下游,再用石块固定好,豁口里的激流对着籇口倾泻而下,这时我才注意到,籇的尖嘴处有一道活动的环锁住,水流完全可以从葫芦肚子的篾片空隙中通过。丹科又一次检查了一遍,然后说“走吧”。我很奇怪,今天不用去赶鱼了?优优神秘的一笑,然后拖着我一道跟在丹科后面,一溜烟跑到蔬菜地里,猫着腰摘了一大兜西红柿,躲到河边一颗大柳树下,一边乘凉一边细嚼慢咽,吃饱了就在树荫下河里用小捞网捞河虾。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哦,我忘了说了,那时正是国家三年困难时期,我们都是每天吃两餐,中午食堂是不开饭的)我们三人提着捞来的小鱼小虾回到石坝边,丹科下河去提起籇就走,回到家里后,他松开籇尖的篾环,只见葫芦嘴的篾片一下弹开,“哗”,一大堆鱼虾从里面对着木盆泻下来,足有两斤多。我摸着木盆里的鱼虾,心里老在琢磨这个籇比那个帘更神,鱼钻进去就出不来了,不用人守着就能捉鱼,就是捉的鱼没有帘捉的大。这天吃晚饭的时候,罗大妈从那堆鱼虾里挑了四条大鲫鱼送到我家,又从一个小油瓶里倒了一小酒杯的茶油递给我妈,这是罗大伯去年冬在榨油坊做事时扫来的地脚油,一直留着舍不得吃,还拿了一瓣生姜和几根香葱送给我妈,妈妈连声道谢,在锅里注入清水,把剖好的鲫鱼一起下锅,滴了三滴油入锅就把装油的小酒杯盖好放进碗橱里。那年头,有这么一小杯茶油可宝贝了。就算是油水不多,可那鱼汤却无比的鲜美,好像后来我吃过的鱼汤总是没有那天晚餐的好吃,多年后我还在回味。
在罗家我们住了一年多,随后就搬到妈妈工作的机关宿舍去了。我一直留恋着在罗家的日日夜夜,特别是记挂着罗大伯发现那张捕鱼帘坏了后,罗大伯会怎样处置丹科兄弟俩,还有那慈祥热情的罗大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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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发:微旬刊《大文坊》